择其终老的一座诗意城随笔 我在昆明出生、长大。我家最早是在武成路上的福寿巷。这条巷子不长,墙根儿爬着青苔,雕梁画栋上结着蜘蛛网。院子里有口水井,盛着一轮月亮,这是我睁开眼睛最初看见的世界。 武成路的街道两边都是铺面,所有的房子都坐北朝南,所以街道是东西……
择其终老的一座诗意城随笔
我在昆明出生、长大。我家最早是在武成路上的福寿巷。这条巷子不长,墙根儿爬着青苔,雕梁画栋上结着蜘蛛网。院子里有口水井,盛着一轮月亮,这是我睁开眼睛最初看见的世界。
武成路的街道两边都是铺面,所有的房子都坐北朝南,所以街道是东西向的。光辉的街道,朝阳、落日、月光,总是把街心照得闪闪发光。雨天,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天空指挥着,分贝、强度不同的'雨滴声使整条街像个交响乐队……
将近中午,街道上的铺子开门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铺面的门是一块块可以拆卸的门板,开门的时间一到,店员卸下门板,将它一摞摞地捆好,放在一旁。我很喜欢看店员卸门板,他卸下一块,铺面就亮起来一块,直到铺面最深的地方都亮起来。然后他扫地、洒水,第一个顾客已经在一旁等着了。武成路上有布店、拍卖行、裁缝店、中药铺、餐馆、茶馆、电影院、理发店、照相馆、卖烧饵块的……这是为过日子,为人们而存在的街道,各种设施足够你流连一辈子,不必再远走高飞。
翠湖是我的天堂。武成路上几乎每条小巷都通着翠湖。小时候我在那儿学会钓鱼,学会游泳,后来考大学的时候在那儿背习题,恋爱的时候在里面找座位。闹市里藏着这样一个林木幽深、湖光潋滟、庙宇林立的地方,真是我们的福气。翠湖中间有个图书馆,是个《红楼梦》里面潇湘馆那样的地方,外面是湖影波光,周围是长廊柳树。西南联大时代,许多作家诗人都在这里看书,图书馆里面的座位是藤椅、条凳,还有草墩。桌子是长桌,桌子边沿被各种袖子抹得发亮。我有时候闻见沈从文的长衫的气味,有时候瞥见汪曾祺躺在藤椅里打鼾。我相信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图书馆,书藏在二楼,你查到要看的书,写在卡片上,楼上的图书管理员就把书装在一个吊着绳子的藤编篮子里放下来。
我家是在上世纪80年代搬到翠湖西面的西仓坡的,在四楼,楼下就是诗人闻一多的故居。我把这看成我与诗歌的一种缘分。
在五华区,我结识了许多朋友,有诗人、画家、音乐家……我记得那些遥远的夜晚,他们在武成路与翠湖之间的街道小巷闲逛,彻夜长谈。有一回我正在翠湖边发呆,忽然有人用一沓纸在我头上敲一下,啊,是诗人杜宁,他刚刚写了一组诗,正在到处找读者呢。从春到秋,总是有人在某栋小楼的二楼吹笛子,有人在用老唱机放肖邦或者贝多芬的某一乐章,有人在一棵老树下讲故事,周围竖着一群麋鹿般的耳朵,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拉手风琴……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并非古代的传说。
有一次在火车上,大家说起自己的家乡,这个世纪的流行风气是“生活在别处”。八个人,七个都以在外面奋斗为荣,只有我说,哦,我是昆明人,我在那里住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