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这是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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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这是我的选择  选择会让我们承担不同的风险,我们在选择中也会有惊喜。  【易中天:这是我的选择】  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欢迎,但是我得实事求是地说,我很不情愿地站在这儿。因为我很怕来到这里,又被贴上一个叫青年导师的标签,我身……

易中天:这是我的选择

  选择会让我们承担不同的风险,我们在选择中也会有惊喜。

  【易中天:这是我的选择】

  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欢迎,但是我得实事求是地说,我很不情愿地站在这儿。因为我很怕来到这里,又被贴上一个叫青年导师的标签,我身上标签够多的了,用得最多的叫学术超男,我真的不想再贴上一个标签叫青年导师。我今天来只想和青年朋友们一起探讨、交流、分享。如果说有导师的话,我希望你们同时也是我的导师,我们互为导师。

  请问十八岁的时候,你们在想什么?干什么?大家都在高考。那我十八岁的时候,干了什么呢?我十八岁的时候,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参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勇敢的决定呢?因为我读了一本书,这本书是苏联作家威拉·凯特林斯卡娅写的,它的名字叫《勇敢》。它描述的是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一批共青团员到西伯利亚,去建设一座共青城。我读了以后,热血沸腾,我说:“我也去,我也写一本中国的《勇敢》,我要成为中国的威拉·凯特林斯卡娅。”我就这么坚决地去了,而且还非常幸运,到了乌鲁木齐以后分单位,就把我分到了农八师共青团农场。

  我当时就是要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去了以后,才发现,那个被诗意地描述过的地方,证明了生活不是诗,等待着我们的是无法形容的寂寞、单调、劳累、纠结。我住进了牛棚,跟牛住在一块。第一天什么活?挤牛奶。我上去就挤,根本挤不出来。老职工跟我说:“不是这样挤的,你得先让小牛吃一口,把奶胀出来。”我说:“这小牛怎么弄呢?”他说:“你把小牛放了,让它吃啊。”小牛拴在旁边,我把小牛解开来,小牛冲过去,一口咬住,吃奶,我在旁边看着。老职工说:“你怎么还看着,它都吃完了,你还挤什么呀?”我说:“这怎么弄啊?”他说:“你拽过来呀。”我拽那牛,根本就拽不动,初生牛犊不怕虎,它还怕我吗?好不容易拽过来,把它拴上,它又挣脱了。刚挤了一点奶,母牛发现了,很愤怒地一脚就把奶桶踢翻了,然后顺便也给了我一脚。老职工说:“你怎么这么笨?”后来班长过来说:“要不你放牛去吧。”班长给了我一根很结实的棍儿,我说:“拿棍儿干吗呢?打狼啊?”他说:“狼倒是没有的,打牛,牛不听话,你就打它。”于是,我就带着书,赶着牛出去了。出去以后,牛在那儿吃草,我就看书,看了一会儿,一看,牛群没了。只有一头牛还在跟前,正准备往前冲,我赶快拎着棍子就过去,我说:“你站住,你上哪儿去?”牛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最后,我的跟前一头牛都没有了,然后只好拎着棍子一个一个去赶。

  我很快就从畜牧班被调到了大田班。后来,我在兵团干完了几乎所有的脏活、累活、苦活。比方说有一种活叫“脱裤腿”,就是棉花苗长到这么高的时候,要把苗下面的两片叶子打掉。因为苗只有这么高,你弯着腰是够不着的,得跪下来。跪下来以后,用两只手去弄,然后就膝行,一爬就是一天。兵团的田叫条田,那个条田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头,你每天必须从这一头,爬到那一头,然后把另外两行的叶子打完了才爬回来,这一天的活就算干完了。你要是速度不够,根本回不来。那个时候我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条田,就想我的希望在哪里?现在很多年轻人说看不到希望,你到条田去看看。

  后悔吗?不后悔。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后悔。我到现在都认为,当我服从自己的内心最强烈的冲动的时候,不管它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不管将来我会吃多少苦,我无怨无悔,选择即负责。人生能有几回“二”,何不潇洒“二”一回。我想我既然做了这个梦,虽然生活不是诗,虽然生活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可以给我提供那么多素材,让我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但是我的梦,我得继续做下去。所以我当时读了很多书,而正是由于这样一个积累,最后让我考上了武汉大学。

  2005年上《百家讲坛》,2006年《品三国》,我也不想装谦虚了,确实出名了。两件事告诉我出名了。第一件事情,我在香港遇到一对老夫妻,过来说:“你是不是易中天?”第二件事情,2006年8月份《品三国》在北京首发,当时西单图书大厦被排队来签名的读者团团围住,西单图书大厦被围了一个圈以后,还排不过来,就从地下车库穿过去,一直穿到了居民区,然后居民打110报警。北京市西城区公安分局来了一个副局长,十七辆警车,一百个警员维持秩序。这大概就是世俗眼睛里的成功吧,同样按照世俗的眼光,我易中天好歹也算叫功成名就,同样按照这样的眼光,我应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但是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决定要写一部三十六卷本的《易中天中华史》。就是像这样的一本书,要写三十六本,这又是什么概念呢?两个月写一本,得六年,而两个月是写不了一本的,因此得八年。当时消息发布以后,就有人表态说:“这事如果不是易老师疯了,就是我疯了。”可是我就是想做呀,我内心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就是想写这么一部东西。我现在可以告诉诸位的是,已经出到第八本了,我还会写下去,一直到无能为力为止。

  【难在选择】

  最近,我读到库切中期的作品《铁器时代》,这部篇幅不大的长篇小说涉及的主题是如何选择的问题,尤其是在困苦、尴尬、备受羞辱的时代,在最难以选择的时候,选择,才更能体现一名知识分子或公众人物的良知。

  卡伦,一个年迈的南非白人知识分子,很早与丈夫离婚,带着一个独生女。南非的现实让女儿难以忍受,她决意奔赴美国。卡伦尊重女儿的选择,送她去机场。临别时,女儿对母亲说,千万不要叫我回来,我永远也不会回来。她果真再也没有回来。女儿走了,留下年迈的母亲,留下南非——一个黑人孩子时常惨遭无辜伤害的罪恶之地。

  整部小说就是卡伦写给在美国生活的女儿的一封长信。对于知识分子卡伦和作家库切来说,它其实是南非写给美国,是前辈写给后代,是白人代表黑人写给白人,是耻辱写给耻辱制造者,是一个罪恶之地写给看似富裕与和平之地的一封长信。

  卡伦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的那天,接纳了一个名叫范库尔的流浪汉,他们“落到了不得不相濡以沫的地步,在互相撕扯中移步换形,在跌倒爬起的过程中彼此扶持”。与此同时,卡伦的寓所由于她对黑人孩子的庇护而受到警方关注,她亲眼看到一个孩子被白人警察戏弄,从单车上摔下来,身受重伤;骚乱之夜,她独自闯入黑人棚户区,目睹女佣可爱的儿子遭到枪杀……她感到深重的耻辱,感到国家和人性的“生命”比她这个癌症晚期病人更为垂危。她随时可以买张机票,扔下自己的国家,飞到女儿身边,安度人生的最后岁月。然而,卡伦在信中对女儿说:

  “由于这次写作,一再把我从无知之境带入我终于有所解悟的地方,所以,不妨让我用全然试探的口气说一句,也许我最沮丧的是你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溺亡……他们将永远不会溺亡,他们的预期寿命是75岁,这数值还在上升。而我,生活在这水深能将成年人吞没的国度,这里人们的预期寿命在逐年下降,死亡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他们不是我的孙辈。他们离我太远,无法成为我的孩子,无论从哪方面都算不上。”

  可见,在这个全球充满铁器的时代,卡伦对美国却并不认同。

  我们看到,陷入耻辱深渊的卡伦,在身体的绝症与现实的沼泽中,她的精神却在冉冉上升。随着肉体生命的日渐凋零,她反而与南非的社会现实愈益亲近,愈益与那混浊脏污的生存环境打成一片。她被放逐,被搜刮,被漠视,在极为绝望的境地里,她迸发出了无限的爱的光芒。她从一个远离自己女儿的母亲成为南非所有孩子的母亲,包括流浪汉范库尔;她从一个绝望的病人升华为绝望的天使。这个独居多年的老妇人骄傲于自己的坚守,也因此获得了晚年的爱情,尽管只是弥留时刻的爱,却是那么安详而活跃,宛如灯火吹熄前那闪亮的一跃。

  在库切的小说里,卡伦的癌症成为铁器时代的一个隐喻。癌症喻示着走向绝境,没有出路。南非知识分子卡伦没有逃离,她宁愿在绝症中选择安乐死,宁愿最终躺在一个流浪汉的怀里;她的女儿再也没有回来。

  有报告称,中国正在经历第三次大规模的“移民潮”,中国已是世界上最大的移民输出国,精英流失率高居世界首位。富人把钱和孩子都送往国外,他们以为这样就逃避了雾霾,逃避了反腐,逃避了财富原罪……然而,真有所谓的“移民天堂”吗?卡伦心痛地告诉女儿,你的孩子哪怕活到七八十岁,颐养天年,他们对这个世界同样一无所知。“天堂”或许能换来安逸、恬适,能换来健康、高贵,但它能给予你哪一种文化认同、价值取向与精神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