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和柳宗元山水田园诗之异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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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应物和柳宗元山水田园诗之异同论  韦应物和柳宗元的山水田园诗都具备了“清”的审美理想和“雅淡”的诗境。那么风格有哪些异同呢?  一、韦、柳山水田园诗的共同风貌  (一)萧索低沉的中唐之音  韦应物的创作时期主要是在安史之乱后的中唐,据《唐才子传校笺》载:“……

韦应物和柳宗元山水田园诗之异同论

  韦应物和柳宗元的山水田园诗都具备了“清”的审美理想和“雅淡”的诗境。那么风格有哪些异同呢?

  一、韦、柳山水田园诗的共同风貌

  (一)萧索低沉的中唐之音

  韦应物的创作时期主要是在安史之乱后的中唐,据《唐才子传校笺》载:“应物,京兆人也。尚侠,初以三卫郎事玄宗;及崩,始悔,折节读书。”第二册163他经历了安史之乱,亲眼目睹了唐帝国由盛转衰的巨变,诗人清楚地知道美好的时代将一去不返,无奈、苦闷、叹惋等复杂的感情在心中相互交织却又无法言说。柳宗元则生于唐代宗大历八年(公元773),他一生面对的就是社会遭遇了巨变后的疮痍与民瘼。他们的诗从内在的感情基调上就已经迥异于王孟,少了王维、孟浩然山水诗中开阔明朗的意境与大气,没有了田园诗中所描绘的乡村生活的宁静与劳动收获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借景抒发寂寞惆怅,借景来排遣心中的郁结。而田园诗则描绘课税的沉重与农事的艰辛。

  柳宗元就喜在诗中自言寂寞,如《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上》:“觉闻繁露坠,开户临西园。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石泉远逾响,山鸟时一暄。倚楹遂东旦,寂寞将何言。”诗人中夜睡起,开窗欣赏起夜景,天上斜月初升,晶亮滚圆的露珠在竹叶上微颤,耳畔隐隐传来泉水的叮咚与偶尔的鸟啼,一切都静谧无声,清冷冷的空气使诗人睡意全消,直至东方发白。在如此安静的夜里本应以闲适的情怀来欣赏自然景象的无限美,但诗人体会到的却是满腹的寂寞无以言说。一个“寒”,一个“泠泠”将诗人的心情衬托得无以复加,景作情语,情由景出,顿觉寂寞悠长。再来看韦应物的田园之作《观田家》中的:“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丁壮俱在野,场圃亦就理。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饥劬不自苦,膏泽且为喜。仓廪无宿储,徭役犹未已。”着重描写了农事的繁重。新春来临,新一年的劳作又开始了,农人们终日辛勤耕作却换不来丰收,连课税也无法负担,道尽了农人的辛苦。

  在韦、柳的诗中已经看不到盛唐时风发的意气、高扬的理想,没有了那种浓烈奔放的感情,萦绕诗中的始终是一股挥之不去的低沉与萧索。他们的诗已经被打上了深刻的时代烙印,是时代环境在诗歌创作中的必然反映。

  (二)清的审关与雅淡的诗境

  韦、柳山水田园诗都具备了“清”的审美理想和“雅淡”的诗境。胡应麟曾说:“靖节清而远,康乐清而丽,曲江清而淡澹,浩然清而旷,常建清而僻,王维清而秀,储光羲清而遍,韦应物清而润,柳子厚清而峭。”指出了他们所共有的“清”的诗美理想,这是中国式的'山水田园的审美方式,韦、柳二人同样继承了这一点。关于“雅淡”的诗境,施补华《岘慵说诗》:“王、孟、韦、柳皆得陶公之雅淡,然其沉痛处,率不能至也。境遇使然。”白居易《与元九书》谈到韦应物时说:“其五言诗高雅闲澹,自成一家之体。”杨万里说:“五言古诗,句雅淡而味深长者,陶渊明、柳子厚也。”由此亦可见二人山水田园诗中“雅淡”的特点。韦应物的《游溪》:

  野水烟鹤唳,楚天云雨空。玩舟清景晚,垂钓绿圃中。落花飘旅衣,归流澹清风。缘源不可极,远树但青葱。

  云雨初收,诗人独至溪边,一边垂钓一边静心欣赏晚景。溪面上水气氤氲,连鹤的影子也是朦朦胧胧的。微风轻拂过水面,落花轻粘衣襟,好一派悠闲自适!极目远眺,但见树木青葱,满眼的绿色令人心旷神怡。溪水的透明,鹤唳的悠扬,落花的香淡,微风的清凉奠定了整首诗“清”“雅”“淡”的特色。就连诗人所寄寓的感情都是淡的,并不再执着地追寻溪水的源头,放眼望进满眼绿色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再看柳宗元的《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欺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渔翁夜宿河边西岩下,清晨打水、燃竹造饭,不被外界所扰而又充满生活之趣。太阳升起,炊烟已不见,诗人无法判断渔翁是否还在,正在犹豫间,听到了水面上传来的摇橹声,渔翁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只是渔船已越来越远。只留下水面的涟漪与白云……整首诗的画面中只出现了水的绿与云的白两种色调,构图简洁,只有渔翁与渔船,省净至极,清空的意境更觉韵味悠长。诗人着笔又极轻,仿佛一笔带过毫不用力。

  二、韦、柳山水田园诗各自的特色

  韦应物曾以三卫郎的身份事玄宗,即使是贬至地方为官,也一直呆在繁华富庶、风景优美的江南;而柳宗元初登上政坛就因永贞革新的失败遭贬,却是永州、柳州这种蛮荒之地。相较之下,韦应物由于其平稳的仕宦生涯得以保持平静洒脱的心境。而政治理想的无法实现,现实生活的艰难不顺都在柳宗元的心中形成了无法排遣的郁愤,只能借助诗歌表现。

  胡应麟评价此二人:“韦应物清而润,柳子厚清而峭。”“润”、“峭”就是他们在营造诗境上的不同,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从选景上说,韦应物多选山水清幽雅致的一面,而柳宗元则偏爱空寂冷峻的一面。在情感的抒发上,韦应物多念旧之情,感情表达地含蓄委婉,而柳宗元多离骚之怨,感情则表达地直接激越。

  柳宗元的《江雪》是最能体现他的清峭之风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他善于选取空旷寂寥的环境中峻峭的一面来描写,借之抒发自己的寂寞情思,在这种幽僻的山水衬托下韵味更为悠长,毫不沾染人间气息。而韦应物的《雪中》是这样描写雪景的“压筱夜偏积,覆阁晓逾妍。连山暗古郡,惊风散一川。”一夜飘雪,竹叶上、屋檐上积满了无暇的白雪,更觉雪的轻盈与美丽。远处苍山亦是自茫茫的一片,风过处,吹散了一川飞雪。好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如果说柳宗元在《渔翁》中营造的是一个死寂的世界,那么韦应物描摹的则是鲜活的人间。前者峭拔,后者润秀。胡震亨引《西溪诗话》说:“子厚诗雄深简淡,迥拔流俗,至味自高,直揖陶、谢;然似入武库,但觉森严。”其森严品评得恰到好处。

  韦柳二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韦应物表达感情以含蓄委婉为主,体现为冲和的诗风。即用朴实无华、不加雕饰的词藻来表达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将感情与山水融合在一起,浑然无迹。他将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及失望都寄托在山水田园之中,感情表达得自然而又韵味深长。沈德潜在评价韦应物平淡自然的风格时说“韦诗至处,每在淡然无意,所谓天籁也。”由此可见韦诗的好处。《游西山》:

  时事方扰扰,幽赏独悠悠。弄泉朝涉涧,采石夜归州。挥翰题苍峭,下马历嵌丘。所爱唯山水,到此即淹留。

  诗人不为外界的俗事所扰,尽心沉醉于山水间愉悦的生活之趣。轻松闲适的心情一览无余。即使是表达久别故园的思乡之情,也是思绪委婉,落笔处极淡然,并不过分渲染,再看他的《楼中夜月》:

  端令倚悬槛,长望抱沉忧。宁知故园月,今夕在兹楼。衰莲送余馥,华露湛新秋。坐见苍林变,清辉怆已休。

  诗人原本倚着栏杆望月,想着故乡的月明。但嗅到已经快要凋谢的莲花依旧散发着的幽香,看到晶莹的露珠反着月光的清辉,美丽的新秋夜景令人心头一振,就暂时先把思乡之情放在一边吧,既然回不去,多想无益,只是徒增烦恼。表现了诗人潇洒旷达的胸襟。

  相反,柳宗元表达感情是高调的。山水田园在他的笔下只

  是充当了载体的角色,都是为他抒发自我感情服务的。因此,他的诗有强烈的主观外化的特点。当诗人即将远行至贬谪之地时感叹“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别舍弟宗一》),黯然神伤得以窥见得到诏书即将返京则惊喜“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诏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和他的自身经历是有密切关系的。柳宗元二十岁考上进士,本应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但由于永贞革新的失败,接连两次遭遇贬谪,先是永州,后是柳州。随着政治理想的破灭,诗人只能将忧愤寄托于山水之中,但又不能真正地纵情于山水,所以他的诗总是被幽怨的情思所笼罩,与屈原有相似之处。《唐诗别裁集》卷四:“柳州诗长于哀怨,得骚之余意。”贺裳在对此二人的诗作比较后说:“宋人又多以韦柳并称,余细观其诗,亦甚相悬。韦无造作之烦,柳极锻炼之力。韦真有旷达之怀,柳终带排遣之意。”《柳州二月榕叶落尽偶题》:

  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

  雨后,花凋叶落的残败,莺鸟乱啼的杂乱正是自己纷乱心境的真实写照,诗人将心情描写得直接明白。

  因此,韦应物的诗是清润中更显冲和,柳宗元的则是清峭中更显激越。方回在《瀛奎律髓》卷四说:“韦诗淡而缓,柳诗峭而劲。”李泽厚《美的历程》:“韦闲适与萧索的关联,柳愤激与超脱的结合。”都甚为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