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双喜的话点赞——《社戏》人物探究

为双喜的话点赞——《社戏》人物探究

　　鲁迅的很多文字都堪称经典，每读一次都有新的发现。近几日教授《社戏》，被里面的人物深深吸引，双喜、阿发、桂生、六一公公、八公公等个个生动活泼、如在眼前，还有一个站在后面的慈母形象——迅哥儿的母亲。

　　最让我动容的是鲁迅对双喜的刻画，他只用寥寥的几句话就让人物跃然纸上，读来欲罢不能。

　　下面我们来逐一看看这六处双喜的话。

　　第一处是——“大船？八叔的航船不是回来了么？”说这句话的背景是迅哥儿因为没有合适的船去看戏已经懊恼了一个白天。双喜替迅哥儿着急，想着怎样为朋友分忧解难。想来想去，忽而大悟。两个句子都是问号，表明他心直口快，头脑几乎和嘴巴同步，大声说出自己内心的思考过程，绝对是真心对待朋友的。另外，他善于收集信息，他早就了解到了八叔的航船回来的事实。因而，用他的机智细致终于为朋友解了围。

　　第二处还是在第六段，双喜的话是“我写包票！船又大；迅哥儿向来不乱跑；我们又都是识水性的！”两句话两个感叹号，情绪饱满，热情洋溢。仔细读，这句话其实是在回答大人的担忧。双喜考虑了大人至少三个方面的不放心，其一是没有大人同去怕不保险，其二是怕水路不安全，第三是怕迅哥儿在看戏的人群堆里走丢。双喜的话就是回答这三个问题，“我打包票”，果敢有担当，没有大人有我在呢！“船又大”，是说安全有保障；“不乱跑”，说明迅哥儿文静懂事不会跑丢；最后一句是考虑到最坏的事情，遇到风浪或者别的原因万一翻船了，还有我们大家呢，我们水性好得很！果然，这三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外祖母和母亲都“微笑了”，大人同意了，谈判成功了，可以去看戏了。多么细心又考虑周全的双喜啊！

　　第三次讲话是看戏时那铁头老生并不翻筋斗，双喜看出了迅哥儿的失望与失落，于是说“晚上看客少，铁头老生也懈了，谁肯显本领给白地看呢？”用的是反问句，此时迅哥儿并没有说话，双喜好像是自言自语，但实则是对朋友的安慰。如果我们换一种说法就能明白这句话的妙处了。比如这样说：“真可惜啊，我们白天是看了的，只是因为你来晚了。”你想想看，如果你是迅哥儿听到这样的话心情会怎样，一定会更失落更痛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是用针扎心啊。回头再看双喜的话，仿佛是在为铁头老生寻找不表演的理由，丝毫没有提及迅哥儿的痛处，在不温不火中既保全了朋友的面子又安慰了对方，一举两得，果然厉害。

　　第四处说的话最为奇怪，莫名其妙多了两个语气词“啊啊”，这是为什么呢？细究起来别有洞天。我们可以回到具体的情境中去，此时的双喜正在看着河两岸那乌油油的结实的罗汉豆，考虑从哪里下手偷问题，一边是阿发家的，一边是六一家的，该如何下手呢。正在思考和犹豫中，瞥见了身旁的阿发，于是把这个选择的问题交给了阿发。试想一下，如果双喜决定偷阿发家的，将置阿发于何地，明明主人就在身边，你却自作主张，这不合时。如果双喜断言偷六一家的，那么身旁的阿发会怎么想，“你是看不起我家的豆吗？”双喜多么聪明，一下子把这个两难的问题放到了阿发身上，自己一下子撇开，又不会伤害阿发情感。一旦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阿发，接下来，阿发就只能先偷自己家的了。这非常符合两个人的个性。

　　第五次是在船头“忽而”“大声”说的。这充分说明双喜在船头一路观察岸边的情况，他忽然发现桥上站着一个人影，马上明白这就是迅哥儿的母亲，于是大喊起来，告诉对方。“都回来了”，一个“都”字强调了绝对安全，请放心。后两句是和前文呼应，充分说明双喜有担当，说到做到，值得信赖。我们可以想想一下此时其他孩子的情况，他们要么昏昏欲睡，要么回味豆的味道，要么聊着天。只有双喜如此警觉，如此有心，他理所当然成了团队的灵魂人物。

　　最为精彩的是双喜在最后一次说的话，特别有意思，简直是反驳的教科书啊。面对六一公公的兴师问罪，双喜没有任何掩饰和回避，斩钉截铁一句“是的”，气势上压倒对方，敢作敢当，绝不撒赖。此时六一的火气可能消了一半。接着双喜说“我们请客”，这一句彻底让对方无话可说了，意思是，我们偷豆是为了请客，如果那时候是你在船上也一定会这样做的，这是我们这里的待客之道。六一想想，“这是应该的”，完全消了气。可是双喜并未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说，“我们当初还不要你的呢”，就这一句让本来来算账的六一反而觉得理亏，觉得对方看不上自家的豆，这简直是对一个经验丰富的劳动者的侮辱啊，头都抬不起了。双喜简直是人精啊。不仅如此，双喜不愿意再和六一说话了，开始转移话题，反客为主，“把我的虾吓跑了”，这一句是责怪对方的意思，“你没看见我在钓虾吗？你最好走开吧”，对方只好灰溜溜逃走了。让一个心怀不满的人最后到心怀愧疚，我们不得不佩服双喜，如果让他去谈判一定秒杀对手。

　　读罢这几处话语，我再次感叹鲁迅的笔墨之精妙，写一个人并不需要大段大段的描写，只需要简短的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