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涧记柳宗元翻译石涧记柳宗元翻译1 柳宗元《石涧记》原文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
石涧记柳宗元翻译
石涧记柳宗元翻译1
柳宗元《石涧记》原文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柳宗元《石涧记》注释
1、穷:毕,完成。
2、土山之阴:土山的北坡。古称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
3、桥:架桥。
4、亘(gèn)石:接连不断的石头。亘,横贯。
5、两涯:两岸,涯,水边。
6、限:门槛,这里作动词用,用门槛把正屋与内室隔开。
7、阃(kǔn)奥:也写作“壶奥”,指内室深处。阃,内室,闺门。
8、文:同“纹”,纹彩、花纹。
9、揭(qì):把衣服拎起来。
0、跣(xiǎn):光着脚。
、胡床:也称“交床”、“交椅”,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
2、交络:交织,形容水波像交织的纹理。
3、触激:撞击,激悦。
4、皆在床下:都发生在坐椅下面。
5、翠羽之木:像翠鸟羽毛一样的树木。翠羽,翡翠鸟的羽毛。
6、龙鳞之石:像龙鳞一样的石头。
7、得意之日,舆石渠同:这一天的得意快乐,和得到石渠的那一天是相同的。
8、数:很多。
柳宗元《石涧记》翻译
发现石渠的事情已经结束,从石渠的桥上向西北走,一去到土山的北坡,百姓又架了一座桥。比石渠的水量大三倍。接连不断的石头作为水的底部,宽达到水的两岸。石头有的像床,有的像门堂的基石像筵席上摆满菜肴,有的像用门槛隔开的内外屋,水流像纺织物的花纹,水泉咚响声像是弹琴声,拎着衣服赤脚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清出一块可排十八九张交椅的空地。交织的流水,激撞的水声,皆在椅下;像翠鸟羽毛般的树木,像鱼龙麟甲般的石块,都遮蔽在交椅之上。古时候的人有谁曾在这里找到这种快乐的吗?以后的人,有谁能追随我的足迹来此吗?到石涧的日子,与石渠相同。
从袁家渴来的人,先到石渠后到石涧;从百家濑上山到这里的人,先到石涧后到石渠。石涧的源头,在石城村的东南,路中间可以游览的地方还有好几个。那上面的深山老林更加险峻,道路狭窄不能走到尽头。
柳宗元《石涧记》赏析
《石涧记》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创作的一篇山水游记的散文,是《永州八记》的.第七篇,柳宗元因参加王叔新运动,于唐宪宗元和元年(806年)被贬到永州担任司马。到永州后,其母病故,王叔文被处死,他自己也不断受到统治者的诽谤和攻击,心情压抑。永州山水幽奇雄险,许多地方还鲜为人知。柳宗元在这漫长的戴罪期间,便到处游览,搜奇探胜,借以开拓胸襟,得到精神上的慰藉。《永州八记》就是这种心态之下的游历结晶,此文便是其中一篇。文章着重写石态水容,写涧中石和树的特色,描绘了石涧溪石的千姿百态,清流激湍,翠羽成荫,景色美丽宜人,表达了作者热爱自然,钟情山水的情怀,同时又书写了胸中愤郁,对自己的遭遇表示叹息和苦闷。
这篇游记的最大特色,就是景由情生,于常景中写出奇景。其实,作者笔下的石润,只不过是一条乱石纵横、流水交加的普通山涧,它既无险壑奇石之趣,也无激流飞瀑之观,甚至说不上有一点点异于其他任何一条山涧的特别之处,在一般游人看来绝不起眼。但正因为作者感情倾注,慧眼独到,故小小石涧无不成景,每一景致无不奇妙。作者是这样描写石涧的:“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这一连串的博喻,不仅将石渠写得美,而且写得富有情节,富于联想,写得令人心馋。若床,若堂,若筵席,若阃奥,写出了石涧尺幅千里的空间的无限变化;流若织文,写出了这一空间在时间作用下的平面拓展;响若操琴,则是这一空间的立体扩散;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则是这一特定空间的限制和回归。这条小小的山涧中,有静态美,有动态美,有平面美,有立体美,有图画美,有音乐美,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世界。
物我交融,主体和客体并重,也是这篇游记的一个重要特色。作者并不只注重写石涧,更注重写作者在游石涧,是如何游石涧的,“揭跣而往”,写出了作者兴致勃勃而又急切渴望的游兴;“扫陈叶,排腐木”,写出了作者善善恶恶、爱物惜景的情操;“罗胡床十八九居之”,写出了作者投身自然,不思归返的情趣;“一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则是充满了洋洋得意之情。当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浩叹,亦寄寓着作者被放逐偏隅的身世之慨,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促成了作者化身于山水之间的强烈的渴望。作品对石涧的精雕细琢,若非凝目久思,细摩其味,是断然写不出的。作者对环境的领悟和感受,也不是短暂的体验所能达到的。文章中,“我”的角色始终鲜明地占着主动。很显然,作者写的不是单纯的“石涧记”,对石涧的着墨,也同样是作者的自我描绘。
《石涧记》在结构上也很有特色。首先是剪裁得体:详处极尽石涧之奥妙,笔触细腻,毫发不爽;略处行云流水,天地一览,如“其间可乐者数焉”、”道狭不可穷也”等,无限风光,尽藏其中。其次,这篇游记的结尾不同凡响,收得十分高妙,妙就妙在结与不结之间。“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前句犹是铺扬开去,后句却陡然合起。一方面,与开头“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相照应,完整地表述了石涧之游的结束,可以乘兴而归了另一方面,“道狭不可穷也”埋藏着很多潜台词,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此文紧承《石渠记》先交代石涧的方位:游览、整修石渠的事已经完毕,从石渠的桥上向西北下去到土山的北坡,老百姓又架了一座桥。接着描绘石涧的风光,作者用较多的笔墨写石:石涧的泉水比石渠大三倍,横着的石头构成石涧的底,连接两岸。那些石头有的像床,有的像堂屋的基石,有的像筵席上摆满菜肴的碗盏杯碟,有的像用门槛孤开的内外屋。作者用贴切的明喻,把铺满水底的石头描绘得如同一个房舍整齐、家什完备的家庭,充满了生活气恳,散发看屋室的温馨。这里的泉水也奇妙无比:“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这就是说,站在岸上看去,泉水平静地漫布在石上,那微微的涟漪就像织物的花纹;侧耳谛听,泉水叮咚作响,就像弹琴。”连用六个“若”字,比喻形象生动,比喻之外,又生联想。这段文字,使石涧的奇妙一下就显出情味来,这情味是非常悠然、清丽、明朗的。这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水中世界,于是作者撩起衣服,赤着双脚,渡水过去。折断挡道的乱竹子,扫除经年的落叶,除去朽烂的树木,清理出一块可以排列十八、九张交椅的空地,坐下来休息。这时候,交织的水流,激流相掩的水声。都在交椅下面;翠鸟毛羽般碧绿的树木枝叶,鱼龙鳞甲般闪光的石块,都遮蔽在交倚上。这里,作者展开了丰富的想象,运用借喻和整齐对称的四字句,构思了一个如诗如画的意境。读起来也琅琅上口,富有节奏感。如果说前面作者写的清泉美石,是用视觉和听觉感知的,这里写的则是用心灵感受到的。作者完全沉醉在这奇丽的世界里。自然而然地发出感慨:古代的人难道有谁在这里寻求过快乐吗?今后的人有谁能追随找的足迹来到这里吗?这两句话,包含着作者的复杂的情感,既有陶醉于自然风光的快乐和满足,又有难言的优伤和哀怨,更多的则是借石润的美好景色来自我安慰。“得意之日,与石渠同”,交代了游览石涧的时间,是和游石渠同一天。
第二段具体描述了几处游览胜地的地理位置之间的关系和沿途的风景。从袁家渴过来,先到石渠,后到石涧;从百家濑向上游过来,先到石涧,后到石渠。石涧可以找到的源头。都来自石城村的东南,这一带可以游乐的地方有好几处。再往上走是深山幽林,越来越陡峭艰险,道路太窄不能走到尽头。
这一篇游记也是写清泉美石,但同《小石潭记》、《石渠记》诸篇比较,有其独特之处:作者善用新颖贴切的比喻来描攀景物,使其可感。
石涧记柳宗元翻译2
最能代表柳宗元文学成就的是他的山水游记,《永州八记》是其中的代表作,这是唐代文学一绝。《柳集》有山水游记十一篇,永州九篇,柳州二篇。永州九篇游记,前四篇《始得西山宴游记》、《鈷鉧潭记》、《鈷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作于元和四年秋天;续四篇《袁家渴记》、《实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作于元和七年秋天,前后相隔三年,后人称之为《永州八记》。余一篇《游黄溪记》作于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柳宗元在永州住在法华寺庙里,由寺庙西亭望西山,始有西山宴游;寻山往西,游钴鉧潭;又由潭西游鱼梁上的小丘;继而又向西至小石潭,随有四季。由近至远,三年后,柳宗元在西山乘船去袁家渴游览;自渴西南不到百步,得石渠;继而游石涧;最后是小石城山,转年去更远的黄溪。
柳宗元九篇游记,内容相系,篇篇贯穿,自成体系,其写景又无一处雷同之笔,都是作者刻意用心之作。与以往游记不同,柳宗元游记“不是客观的为了欣赏山水而写山水,而是把自己的生活遭遇和悲愤感情,寄托到山水里面去,使山水人格化感情化”。(刘大杰语)这与他在其他文章里所有的心绪和情感是一致的。柳宗元把山水作为知己,借景写人,借物写心,景物里充满了感情色彩,字里行间都或隐或显着作者的影子。这是困境生出的绝世之作。
柳宗元在山水的描写上,观察细微,体验深切,不但用笔精炼,语言清丽,还巧妙地运用多种文学手段。他把笔下的山水、景物都写活了。元和四年写的四篇,“点缀小景,遂成大观。”(蒋之翘语)虽谓小景,却都写的清丽、天然、幽旷,小丘、小石潭,……如磐石疏林,清溪短棹,写得有声有色,声情并茂,处处充溢着诗情画意。每一篇都是一首精美的诗篇。写山石的奇形怪状,说如牛马下山饮水,如熊罴争奔登山。写游鱼,说“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尓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鱼、影、人互动,静动相间,以鱼拟人,鱼知人意,“与游者相乐”。这里一个“澈”字,把景物写绝了,其日光照及水底,使穷形尽相,物无遁情,读了让人心旷神怡。他说鱼“若空游无所依”,象在透明的空气中游弋,是指写潭水的清澈,让人有飘若如仙的感觉。
写树,说“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遂。”凄清、幽遂,其境静的让人骨寒。刘大櫆说:“结处极幽冷之趣,而情甚悽楚。”写小丘,说“唐氏之弃地”,犹然生出阵阵幽冷。写潭,说“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写山,他不直写山之高峻,而是用周围山水景色来烘托它。他坐在山上眺望四州,“凡四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山之高大,不言自显。说山下景色“寸尺千里”,是以小喻远。人眼看到的景色在千里之外,又仿佛在咫尺之间。说“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是作者自况也。顿时,浩气冲天,“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心凝形释,与万物冥合。”赏美景都到了忘我的境地,“悠悠乎”,“洋洋乎”,不知不觉把自己与万物融化为一体。
柳宗元元和七年作的四篇游记,景色阔大了。这一年十月十九日,柳宗元自西山朝阳岩东南坐船到芜江,在袁家渴游览。随后向西南行百步,游石渠。再往南走到尽头,览石涧。游过三景后,柳宗元爬西山黄茅岭,也就是柳宗元说的小石城山。归来后,柳宗元写了这四篇游记,记述了当天游览的情景。
《袁家渴记》宛如一幅小山水图,写得有声有色,声色妙绝。渴,当地方言谓水。《明一统志》说:“袁家渴在朝阳岩东南。柳宗元记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渴。”这是一姓袁者私有,柳宗元一一记说了周边的景色。写水,说“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其处也。……重州小溪,澄潭浅渚,间厕屈折,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如闻水声。
写山,说“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 如临山色。写树,说“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如见枝干扶疏,摇曳生姿。写草,说“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颺葳蕤,与时推移。”如见花叶摇曳。其草青、花香、山色、水声、树响,汇聚成一片奇光异彩,景奇,兴亦奇,令人目不暇接,沉浸于诗情画意之中。
柳宗元写泉景更是一绝,他在《石渠记》里说:“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有青鲜环周。……清深多鲦鱼。……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山泉景色灵动,人被如诗画般的情境陶醉了。风吹草木,韵声在崖谷中振荡。被吹动的草木静下来了,可它发出的声音还在远处回响。有声有色,意趣无穷,人的情感也情不自禁地随之在时空中飘荡。读《石涧记》又另有洞天佳境。石涧“其水之大,亘石为底,达于两涯。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在涧石上安放胡床,让水激之音在床下流响。
柳宗元感叹说,如此无限妙丽的境界,古时有人享乐过吗?后来还会有人追随我去做这样的事吗?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二三称《石涧记》景物说:“点缀如明珠翠羽。” 《小石城山记》说的石城山在城西黄茅岭北,沿岭而下,有“断土”、“堡坞”,奇石、美景。其文曰:“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整篇游记以虚就实,由山出石,由石步城堡,旁及洞门,上而往之,顿现异境。清蒋本厚是永州人,他在《永州山水记》里说:“山顶一洞,入数十步稍暗,从东北出,见潇湘合流处。”金圣叹评曰:“笔笔眼前小景,笔笔天外奇情。”游记后半部,柳宗元借石之瑰玮,吐胸中郁闷不平之气。
柳宗元说,他猜疑有无造物者久矣。如果说有,为什么中州独有美景,而列为夷狄;如果说留此美石是为了娱贤,或说造物者不鍾灵于人,而只鍾灵于石,“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余未信之”。“天地无心而成化,何劳何神之有乎?”章士钊《柳文指要》《小石城山记》篇说:“此文寥寥二百字,读之有尺幅千里之势,而又将己之郁勃思致,一一假山石之奇坚,树箭之疏数,悉量表襮于其间。”储欣曰:“惝况然疑,总束永州诸山水记,千古绝调。”
柳文记山水最奇崛,为文奇特突出,神奇绝妙。元和八年柳宗元作《游黄溪记》,最称奇文。文中记的黄溪发源于湖南宁远县北面的阳明山,向西流经零陵县东北,折北后又向东北流入祈阳县与白江汇合入湘。黄溪在永州州治东七十里处。其文开篇云:“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水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也有这样的文势:“西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此下也都如之,用“滇最大”,“邛都最大”,“筰都最大”,“白马最大”等等不已。
据此后人说柳宗元《游黄溪记》仿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并由此引发了一番争议。《史记西南夷列传》里说的西南少数民族众多小国的所谓“君长”,其实都是一些部落的酋长。夜郎国在今贵州西部,不过一个县域大小。可他的国王却问汉朝使者,夜郎与汉朝谁大这样的.话,一时成了千古笑谈。这才有了“夜郎自大”的成语。柳文用这以小喻大的文势,是要突显永州山水之美,其用语远比司马迁那段文字富有文彩。清代戴敦元《萧穆类稿》说:“天下总此义理,古今人说来说去,不过是此等话头,当世以为独得之奇者,大率俱前世之唾余耳。”
《清史稿》本传也有这样的话:“书籍浩如烟海,人生岂能尽阅,天下惟此义理,古今人所谈,往往雷同,当世以为独得者,大抵昔人唾余。”此说不尽然。其实“后人所发议论,不必前人曾未发过”,关键是有无新意和亮色。屈原《远游》云:“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而同样感伤命运,慨叹忧患,唐代陈子昂却用不一样的话语吟唱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诗语深邃,激昂高俊,一出口,就让人记住了。致使传唱千载还情思撼人。
清人刘大櫆评《游黄溪记》说:“山水之佳,必奇峭,必幽冷,子厚得之以为文,琢句炼字,无不精工,古无此调子,子厚创为之。”说柳宗元游记是创新,这应是说到点上了。也正是继承和创新才使这些文学样式有了新生。清代林纾说:“《黄溪》一记,为柳州集中第一得意之笔。”“记山水则子厚为专家,昌力不能及也。子厚之文,古丽奇峭,似六朝而实非六朝;由精于小学,每下一字必有根据,体物既工,造语尤古,读之令人如在郁林、阳朔间;奇情异采,匪特不易学,而亦不能学。”“柳州穷极山水之状,无不备肖。”阳朔,古县名,在今广西。俗有“阳朔山水甲桂林”之称,这里以阳朔代美景。
《游黄溪记》说黄溪之美自黄神祠始,“祠之上,两山墙立”,花草树木掩映其间,随山势起伏,缺口处是悬崖绝壁、洞穴、流水。水下“小石平布”。有潭“最奇丽,殆不可状”。其形如剖开的大坛子,两侧悬崖绝壁。潭水墨绿色,而流进来的水却象白色的虹霞,“沉沉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下。”旁边又一水潭,“石皆巍然”,湍急的流水穿行于奇形怪石间。“其下大石杂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而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锵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清人沈德潜《唐宋八家文读本》卷八说:“游黄溪不过十余里,却写得如千岩万壑,幽峭深邃平远,无境不备,手有化工,不同画笔。”读此种文如读画,令人应接不暇。
清李刚己说:“子厚山水诸作,其寄兴之旷远,状物质工妙,真合陶谢之诗、扬马之赋,镕为一炉,洵属文家绝境。”这里的陶是晋陶潜,陶渊明,田园派诗人;谢是南朝宋人谢灵运,山水派诗人。扬是西汉扬雄,马是东汉马融,两人都是骚赋大家。
赏游之作的游记,文发之于景色之美、之奇。柳宗元山水游记可与诗赋相比美。其景色愉人,人在景色里自娱。赏景是为了陶冶情操,寄托心志。游记里如果没有人,景物就失去了灵魂,也不会有灵气。而不同心气的人,看景物也是不一样的,为文自然就有了高下。近代有人评述柳宗元的山水游记说:“柳子厚山水记,似有得于陶渊明冲淡之趣,文境最高,不易及。古人文章,有云属波委、官止神行之象,实从熟处生出,所谓文入妙来无过熟也。”
章士钊对此赞许说:“寥寥数十字,非读书得间,且于文境有体会者不能道,‘从熟处生出’一语,尤探骊得珠。”高洁、深幽、凄清是柳宗元游记的主调,这与他为人和心境相关。古人为文,千态万状,变幻莫测,寻源穷根而论,无过“从熟处生出”,进而随心所欲,得心应手,以至出神入化,达到“文入妙来”之境。可这是一般人不能企及的,其间付出的艰辛和努力,有如到深水龙嘴里探寻宝珠一样。“从熟处生出”一语,揭示了为文之道,不解其中甘苦的人是不会说出如此绝妙的话语来的。
赏景分雅俗高下之别。魏晋时以阮籍为代表的“竹林七贤”,为避祸,整日寄情山水,纵酒装疯,强为谈玄说远,“口不臧否人物”。这种消极避世的态度显然不能与柳文游记里所表达的情感和思想相语。与柳宗元有同样遭遇的屈原,常年放逐在山水间。屈原用楚地特有的文学样式骚体诗赋记述和抒发了自己的情感,“文入妙来”的楚辞,千古咏唱如新。而柳宗元的游记里虽然也充溢着骚体的东西,可它已是截然不同的崭新文学样式了。柳宗元游记因渗蕴流动着骚体诗赋的东西,才使他所描摹的山水出神入化地融入了他的心绪里,致使他的游记,如丝竹,如墨玉,有声有色,如诗似画。此乃神来之笔。
后人写游记,明代《徐霞客游记》值得一提。霞客是号,本名徐弘祖。为人奇特,二十二岁起,三十余年,倾尽家财,以至性命,游历千山万水,留下了这部六十三万字的巨著,人称“旷世之游圣”。这本书在地理学等方面有很高学术价值。由于都是亲身经历,他描写山水,直叙情景,“未尝刻画”,而“自然奇警”。但徐霞客在文学上没法与写山水游记高手的柳宗元相比。柳宗元传世的《永州八记》等文,字字珠玑,如诗如画。就象他自己在《愚溪诗序》里说的:“清莹秀澈,锵鸣金石。” 游山玩水,陶冶性情;游记华章,沁人心脾。今人读了,还那么快人心魄。
柳宗元《永州龙兴寺东丘记》说:适意的出游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也就是说,赏景不外乎开阔貌和深邃貌而已。站在龙兴寺山上,“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而“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顿去,兹丘之下。大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林琴南看过说:“末数语若歌若谣,读之令人神往。”
《柳集》里的记文,有三部分。一是游记,这是他记文最精彩的部分;一是人物传记;一是余下记物、记事、记景的,包括庙记共二十六篇。“柳记皆本色。”(明人王锡爵语)与游记探奇寻幽,文字跳脱动人虽有不同,但这部分记文,叙事之妙,无不自奇。“无一句一字不捶炼刻琢而成者也,铺陈始终,折以法度,极有典有则之文。”(沈德潜语)读柳记知唐事,柳记叙记的唐时官场和生活场景、轶事,让今人有幸好象放电影一样直观地感受那个时代。
柳宗元写景的记文,鬼斧神工,后人叹不可及。《柳集》卷第二十六《兴州江运记》作于贞元二十一年四月,永贞革新期间,此时恰逢兴州开山导江工程竣工,柳宗元应请写此碑记之。后来《新唐书》采入《地理志》,皆本此文。《兴州江运记》是柳宗元早期记文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朴茂典实”,“深博无涯”。碑记说的兴州江,即嘉陵江。据《明一统志》说:“江在汉中府凤县北一里,西自大散关来,经两当县,与川江合,始通舟楫。” 《新唐书地理志四》载:“疏嘉陵江二百里,焚巨石,沃醯以碎之,通漕以馈成州戍兵。”
柳宗元《兴州江运记》对当时工匠开山导江的场景有详细、生动的描写,其文曰:“由是转巨石,仆大木,焚以炎火。沃以食醯,摧其坚刚,化为灰烬。畚锸之下,易甚朽壤,乃辟乃垦,乃宣乃理。随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顺地之高下以杀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于是决去壅土,疏导江涛,万夫呼,莫不如志。雷腾云奔,百里一瞬,既会既远,澹为安流。”其 气震山河,震人心魄。
清孙琮《山晓阁选唐大家柳柳州全集》卷三评之说:“妙在导江一段,写得有声有势,如见万夫举手,畚锸齐下,奔涛决流,大功立就,至今犹岌岌纸上,洵是绘水绘声高手。”柳宗元年轻时记文就写得如此高妙,后来困境中能书就绝世之作,是应了时代造化之说罢。这正如清何焯《义门读书记》卷三六所说:“《兴州江运记》在唐人中已足高步,永州以后则超群绝伦矣。”
一般讲出游之作,多追述说《水经注》。这是北魏人郦道元为三国时《水经》一书所作的注。《水经注》是一本地理书,专门记述古时的河流水道。书中有风土景物的描述,也有志怪、征实之文。《水经注》用语精美,大都是作者亲历过的,所以文字写的很有质感,有时感情发泄,不能自己,让人读了荡气回肠。
其中最有名的《江水注》描写三峡一节说:“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迭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泝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会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可惜《水经注》对山水的描写都是一些片段,并没有形成独立的篇章。
南朝吴均工于写景,他的一些写山水的文章很值得称道,是南北朝模山范水文的代表之作。《与宋元思书》是他写给友人的一封书信,现存一段写景的节文:“风烟俱静,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飘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竟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冷冷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短短一百四十余字,把富春江沿岸百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的景色描述的绘声绘色。游鱼细石,放目可见,“直视无碍”。舟行水动,高山寒树,写得气势非凡。泉激水响,鸟鸣、猿叫、蝉声,一片天籁之音。
如此美的景色,人都被山光水色融化了。以至忘掉尘世间一切烦恼,“窥谷忘反”。吴均写景的文章都很短,如《与顾章书》,仅有八十六个字。与当时人一样,他用四字和骈句写景,文章讲究声色、夸张。吴均和郦道元是同时代的人,虽写作风格和体例不同,但两人交相辉映,开启了山水游记的源头。柳宗元远远超过了他的前人,也使后来者没人能够追及他,从而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