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散文

秋菊散文

　　吃罢早饭,老三左手端着茶壶,右手拿着小广播,躺在门口的躺椅上,眯着眼睛听秦腔。戏曲广播正在播放商芳会的《二堂舍子》，这是老三最喜欢的一段，百听不厌。

　　农历已经到了九月，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门口合欢树上两只喜鹊嘎嘎的叫声让老三再一次感受到生活的惬意。

　　“三叔！”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听戏的老三，他抬眼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这女娃娃长得真让人心疼，高挑的个子，大大的眼睛，脸上一对浅浅的酒窝，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和一箱牛奶，正冲着老三微笑。

　　“你是谁家的娃娃？”老三看了半天不认识。

　　“三叔，我是秋菊。”

　　“秋菊？”老三还是没想起来，他赶紧朝院里喊，“老婆子，快出来，来客人了。”

　　老伴正在洗碗，油裙都没结就小跑出来，看了姑娘一眼也没认出来是谁。

　　姑娘又冲着老三的老伴甜甜的叫了一声“三姨”，又说，“我是秋菊。”

　　“哎呀呀！是秋菊呀！你看姨这老眼昏花，没认出我娃来。”老伴一边带秋菊往屋里走，一边对老三说，“你忘了？是娃他妗子娘家隔壁的秋菊。”

　　老三关掉广播，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笑着对秋菊说，“难怪叔没认出来，有二十年没见了，秋菊都长成大姑娘了。”

　　“三叔，我今年二十四了，四五岁的时候和妈妈来过咱家。听我妈说，我的名字还是您起的。”秋菊笑盈盈地说。

　　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老三既高兴又感慨，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四年前的那个早晨。

　　那也是农历的九月，麦苗刚刚露出嫩嫩的绿芽。一大早老三就起来，去看营坡那块地麦子出苗齐不齐。这是老三多年养成的习惯，要是哪块地出苗不齐，现在补种还来得及。这种习惯也是土地包产到户后老三家粮食连年丰产的原因之一。

　　营坡是离家最远的一块地，走路得二十分钟。县志记载，古时候这地方叫青龙关，殷商时期守军在坡上边安营扎寨，营房在坡上，地名由此而来，已经有几千年历史了。

　　老三站在地头，看着刚刚露头的麦子，脸上露出微笑——出苗还行。他点着一根纸烟，美美地吸了一口，抬头朝远处看去，天气晴朗，远处的姑婆陵若隐若现。

　　“嗯哇……嗯哇……”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着实吓了老三一跳。他赶忙寻声找了过去，终于在二十多米远的一块坡地，发现一个摔破的小纸箱，旁边三四米处，一个红色的小褥子包裹着一个女婴，孩子身上没穿衣服，薄薄的小褥子几乎被露水浸透，婴儿冻得脸色发青，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不停地蹬着小腿，使劲地哭啼。从现场情况来看，是有人把孩子放到纸箱，连同纸箱从高处扔了下去。

　　“这是谁造的孽呀！”老三急忙将婴儿抱了起来查看，幸好此处刚种麦子不久，土质松软，孩子并无大碍。老三用小褥子把婴儿裹紧，解开大衣，包在怀里赶快向家里走去。小家伙感受到了温暖，止住了哭声，却还在抽泣，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看见了亲人。

　　一大早出去，回来怀里揣着一个女婴。老三的举动把媳妇也吓了一跳。她赶忙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女儿小时候的衣服给孩子换上。老三骑车到菊村街道买了一个奶瓶，回来又钻进羊圈了，挤了一壶羊奶。自家养的奶山羊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喝了一壶羊奶，孩子脸色好转了许多，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一眼忙活了半天的老三两口子，像是在笑。

　　“这孩子，命大。”老三说，“看样子扔了有几个小时了。”

　　“可怜的孩子，谁家这么狠心！估计是想要男娃，生下来是丫头，就给扔了。”老三媳妇说，“幸亏遇到了你。”

　　“可能就是这样。下来咋办呀？”老三问媳妇。

　　“你说咋办？”

　　“要不，咱养着？！多心疼的闺女，长大了肯定孝顺。”

　　“哎！”老三媳妇叹了口气，说，“咱都生了四个了，再养一个，负担得多重。”

　　“是呀！”老三也叹了口气，虽然温饱已不成问题，但日子依旧紧巴巴的，时常捉襟见肘。

　　“要不我托几个亲戚家打听一下，看谁家想要孩子，送人算了。”老三媳妇说。

　　“也好吧！”老三有点不舍，但也没有办法。

　　几天后，老三娃他妗子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媳妇，手里拎着二斤点心和一包茶叶。娃他妗子指着小媳妇说，“姐夫，这是我娘家隔壁兄弟媳妇，结婚两年一直没有孩子，听说你捡了一个丫头，想抱回去养着。”

　　老三两口子打量了小媳妇半天，看着眉清目秀，也不像是刻薄之人，就叮嘱道，“孩子给你可以，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要对娃好一点，要是对孩子不好，我可得抱回来。”

　　小媳妇千恩万谢，并保证好好抚养孩子，一定当亲生的对待。临走之前，小媳妇说，“姐夫，您是孩子的救命恩人，给她起个名吧。”

　　老三想了想，说，“就叫秋菊吧。”

　　秋菊四五岁的时候，和她妈妈来过一次，见了老三两口子格外亲切。此后就再也没见过。听说后来考上了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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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年大学毕业，参加了全省招教考试，分到县城的中学当老师。”秋菊给老三夫妇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近况，但是说着说着，她得眼睛发红，竟抹起了眼泪，“我妈得了癌症，上个月病逝了。临走前给我讲了我的身世，她嘱咐我一定要来看望您二老……”话没说完，秋菊泪如雨下。

　　老三听了眼圈发红，拍着秋菊的肩膀说，“孩子，坚强一点，生老病死，各有天命。”

　　好一阵子，秋菊止住了眼泪，对老三说，“叔，您是我的恩人，能不能让我以后管您叫大？（关中方言，意为父亲）”

　　老三先是一愣，紧接着不住点头，连声说好，“这么好的闺女，我咋能不乐意？”

　　“大！”秋菊亲切地叫了一声，双膝跪地，给老三磕头。

　　老三一边答应着，一边赶忙扶起秋菊，老两口抱着秋菊，顿时也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