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散文 我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失眠,那是段特殊的日子。我每天晚上瘫痪在床上,听着周围如同低沉的管乐一般此起彼伏的鼾声,辗转反侧,却丝毫没有寤寐思服的甜蜜,只有成千上万好似闹市中心穿行不断的洪流一般无头无尾的思绪和焦虑。有时我会坐到床边靠窗的地方,把窗……
那年夏天散文
我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失眠,那是段特殊的日子。我每天晚上瘫痪在床上,听着周围如同低沉的管乐一般此起彼伏的鼾声,辗转反侧,却丝毫没有寤寐思服的甜蜜,只有成千上万好似闹市中心穿行不断的洪流一般无头无尾的思绪和焦虑。有时我会坐到床边靠窗的地方,把窗敞开,让风拥着月光进来紧紧地贴到自己的身上,我会轻倚在风的怀抱里,盼着清泠的月光能够平息心中的焦躁。有时我会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卷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煎饼,我俯身去听被子在沉睡中的梦呓。有时我会随手撕下一张纸,折成飞机,投进窗外淡金色的风里,牵着我的视线,向远方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义无反顾地飞去。
折翼的飞机模型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麻雀重重地栽倒了地上,泡沫纸做的翅膀软软地垂了下去。一丝风微微地将它吹动,仿佛一声无奈的叹息。高三毕业的时候,我们在教室前放飞了好多好多的纸飞机,他们像一群年轻而无畏无惧的白鸽,在高空中骄傲地展翅,却无一例外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便垂头丧气地落地。孩子不再去理睬落在地上残破了的飞机模型,哭闹着去央求一架新的。很久以后等我回到那个地方,去寻找那个被遗忘了的模型,却已经没有了它的一丝痕迹。满地的纸飞机被清洁工打扫得一干二净,而远方的天空,依旧一片明净。
云忘记了自己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因为阳光太刺眼,他总喜欢低下头,远远地观察下面那个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奇怪,却缤纷多彩的人类世界。孩子站在阳台上,笨手笨脚地摆弄着一个几乎半人高的奥特曼玩具。突然,孩子一不小心,奥特曼从阳台上摔了下去,从高高的四楼,摔成两半。孩子号啕大哭。他有些惋惜,想下去安慰一下那个可怜的孩子,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反而他不由自主地向高空升去,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绿色的玩具自行车顺着楼梯扶手快速地冲了下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却在地上摔掉了轮子;孤独的风筝扯断牵绊自己的长线,绝情地飞向遥远的天际;鲜艳的画纸被撕成无数的碎片,洒出窗户,像极了一群已经死去却依旧在翩翩起舞的蝴蝶。孩子离去了,也许只有鲛人,才能懂得泪珠的珍贵。他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去。无论是室友的鼾声,还是被子的梦呓,甚至那些不计其数的细小的灰尘在风中相互摩擦的声音,一切都在从我的身边逃离。我们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分隔在了两个迥异的世界,他们在那个睡梦的世界中安静地相伴,丢下我在这个被抛弃的世界里孤独地徘徊、寻觅。只剩下风,只剩下月光,在这个寂静却嘈杂的世界里我们紧紧相拥。
河堤亲密地依偎着河流,陪着她缠绵过整个城市。他很喜欢经常从他身上走过的那些孩子,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小书包,喜欢那些沾着青草芳香的小脚印,喜欢从那些小心脏里轻轻颤动出的小旋律。等到夜深的时候,他会抱着河流,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对她说哪一个孩子会成为未来的音乐家。但从不细心的他不会在意某一天有一个孩子会消失不见,更不会在意万家灯火中会有一盏突然熄灭。从此,有一个人每天都会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待着会从夕阳中出现的那个身影。
我极其努力地躺回床上,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四脚朝天的大象龟。我用尽全力想将身体翻过来,却只不过是徒劳地在床上划圈。这时我听见整个世界都在呼唤:“回来!乔治。”
黑暗来临的时候,世界还沉浸在夏天的欢声笑语中。他们被人从天上泼下来,瞬间,一切光明、一切色彩、一切希望都消失了。声音成为黑暗的宠儿,他们聚在一起挣扎,嚎叫,或痛苦、或恐惧、或冷漠,甚至安静地嚎叫。城市在喧嚣中丢失了过去,却回忆起了未来,一切都陷进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那个夏天,我不见了自己的布娃娃,却忘记了哭闹。
天空中飘过一块巨大的冰块,它从容地从人们头顶走过,同时抛下一块同样巨大的、淡淡的阴影。伊卡洛斯无所畏惧地飞向太阳,渐渐接近那个滚烫而神圣的火球。终于,冰与火紧紧地拥吻,水蒸气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包裹住了整个天空。巨大的冰块在炙热的火光中分裂成了许多块,泪珠以每秒五十米的速度落下,在凄冷的大地上绽放出一朵朵火热的泪花。碎裂的冰块燃烧起火焰,上千颗钻石般的流星如雨落下。
夏季的天气像女孩的脾气,暴风骤雨猝然袭来,我关上窗户,闭上眼听外面的雨声。
雨滴跳着她独特的舞步,从叶子上轻巧地滑下来,跌入草丛中,沿着泥土中长长的沟壑如滑滑梯一样流了下去。最终她和无数雨滴一起汇合在了小溪里,那儿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同伴。比如有一滴雨滴经过了人类的城市,她从一座屋顶的房檐上落下,正好看见了一个熟睡中的小男孩。还有一滴雨滴跟着一只麻雀穿过了一片森林,最后从湿透了的羽毛上落下。雨滴们相互倾诉着自己的往事,随着队伍浩浩汤汤地向前方奔流而去。
小溪的下游生长着一片不大的杨树林。每至夏末,所有的叶子都会聚拢在一起,手牵着手,共同撑起一把巨大而严密的绿伞。每到这时,在黑暗中蛰伏了无数个世纪的蝉们会抖动起自己珍贵的翅膀,藏进叶子赐予的阴凉下,对着周围困倦的邻居不乏得意地来曲高歌。他们曾暗无天日地等待了七年,却只能换来短促的七天。他们会在这七天中尽情地欢笑、玩闹、飞翔,彻彻底底地享受这个属于他们的季节。也许他们的生命才会是真正的没有忧愁,哪怕在这快乐的背后,藏着一个无法逃避的悲伤。七天过后,秋天来了,最后一只蝉在死前无力地叫道:“萧瑟兮,萧瑟兮。”
每一片叶子最终都会穿上金色的嫁衣,脱下曾经稚嫩的绿,泪珠涟涟依依不舍地挣脱树木的怀抱,逃向大地,奏响一曲金色的童话。这时的阳光会很温和,她会带些怜悯地安慰失去了叶子的树,抱着他们温暖他们光秃秃的枝干。等阳光高兴的时候,她会抓起鲜艳的彩霞来装饰长裙,然后假装害羞地躲到小溪的芦苇丛后面,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赢得无数惊艳的目光。这时的芦苇丛会开满白色的芦花,秋风一来,扬起一场北方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大雪,铺满整个水面。小鱼们会匆忙游到水面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们的这些新朋友,然后致给他们一个深情的吻。瘦弱的芦苇随风跳起哀伤的舞蹈,惋惜芦花们的逝去,然后他们闭上眼睛,静静等待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荷花已经醒了,但她还在睡着。确切地说,在梦中的她感到无比的清醒,在现实中的她却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她梦见自己从池塘飞到了天上,飞进了云里。现在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一团没有实体的空气。于是她恐惧地从云里吸收水分,直到将所有的云吸得一干二净。她现在膨胀的就像一只热气球了,周围的空气托着她不由自主地向上飞,向上飞,飞向那个遥远而不可知的天际。孩子失落地望着杯子中的荷花苞,那是他从几乎已经凋零殆尽的荷塘中采来的最后一朵荷花苞。他把她放进盛满水的杯子里精心伺候着,可是水虽然一直减少,她却丝毫没有想开花的迹象。孩子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雪来的日子,一年比一年晚,但今年却异常的早。从立冬就开始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一直下了三个月,最后,整个世界都被埋进了雪地里。在雪底深处,藏着一座宏伟无比的冰雪宫殿。宫殿的大门是用一块近百尺高的冰雕刻而成,在真心想进入宫殿的人面前,它会融化成一滩水,并向宫殿的中心流去,为来客指引方向。但在心存不轨的人面前,它则坚硬无比,甚至会化作炽烈的火焰,惊退进犯者。宫殿的走廊曲折而漫长,每隔几步便有一盏用星星制作的灯,这些灯映着周围的冰雪,让人如同置身在白色的火焰里,没办法睁开眼睛。所以只有用心的人,才能感受到路的方向。宫殿的中心是一个湖上的舞厅,舞厅的地面是湖面结成的厚厚的冰,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舞厅下面一群群色彩斑斓的大鱼在悠闲地游来游去。舞厅的中央有一间精致的小木屋,每当舒缓的音乐响起,公主就会从小木屋中走出,伴着漫天飞舞的大雪翩翩起舞……
失眠的晚上,我也常常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墙的那个下午。墙好像是直接从土里钻出来的,墙角已经和泥土长在了一起,墙下一些不知名的小草生机勃勃,不知到底是长在土里,还是长在墙上。墙大概有不到一百米长,破旧的墙面上涂满了拙劣的粉笔画。从最东边开始,一条没有尾巴的巨龙冲入云层。而后,一只雪白的大鸟从云中钻了出来,他扇动若垂天之云的翅膀,没想到却被自己掀起的狂风吹散,散作了漫天的大雪。雪花落在地面上,团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雪球。雪球一直向西方滚去,越滚越大,最后滚得比一颗小行星还要大。雪球逃离了地球,撞向月亮,在宇宙中绽放了一朵绝美的烟花。烟花的碎片化作了满天的星星,星星就像是一只只爱笑的小铃铛,可是半夜里小羊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于是满天的铃铛都化作了泪水。
后来,当我终于逃离了失眠的深渊,可以如愿以偿地沉浸在睡梦的摇篮中时,我却开始在每个夜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中的我想要走过一座很短的桥,可是明明对岸就在眼前,无论走了多久,却始终到达不了。脚下的路似乎无穷无尽,哪怕我用尽全力去奔跑,依旧与近在咫尺的对岸相距万里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