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蘑菇的小姑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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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蘑菇的小姑娘散文  一  冬至过后,时序进入数九寒天,酷冷和僵冻是天气给人最直接的感受。人们在穿着上都把最能御寒的衣物派上用场——加厚羽绒服、大毛领子、绒线围脖、棉毛手套、羊绒皮靴……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像要去北极似的。满大街的人看上去都是圆滚滚的,就连……

卖蘑菇的小姑娘散文

  一

  冬至过后,时序进入数九寒天,酷冷和僵冻是天气给人最直接的感受。人们在穿着上都把最能御寒的衣物派上用场——加厚羽绒服、大毛领子、绒线围脖、棉毛手套、羊绒皮靴……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像要去北极似的。满大街的人看上去都是圆滚滚的,就连最热衷苗条的女性也放弃了显摆,把自己穿戴成一棵白菜或是一个红薯,也有穿成南瓜样的,谁让天那么冷呢?顾不得美了,暖和要紧!

  穿得那么多,行动就困难。菜市场上,人们慢慢移动着向前,突然来了一位扛着东西走得快有急事的,“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像开来一个冒着白烟的小火车头,于是大家赶紧让开,一时间挤得衣服打架,发出麻袋里装茄子般的响声:唧咕、唧咕、唧唧咕咕。等“火车”开过去,人群又合拢来,拥挤得再没一点缝隙。

  我就是这样被臃肿的人群挤带着来到了市场里的蔬菜摊区。中午打算买点蘑菇做肉丸子汤,那种鲜香味是昨天晚上在梦里闻到的,早起时脸颊上竟还残留着梦中流出的口水。

  蘑菇摊前,胖红薯似的老板娘正忙着应酬别的顾客。我选好几朵肉乎乎小手似的淡灰色平菇等着她拿去过秤。老板娘招呼的是一笔大买卖,平菇、香菇、金针菇每样装了好几斤正在算钱,我只得等待。

  这时摊旁的一个小姑娘轻声说:“叔叔,我帮你称吧。”我侧过头一瞧,是个十岁左右大的农村小姑娘,穿着又窄又短的水红色儿童棉衣,冻成黑红色的粗糙小手上提着一杆秤,手背上密布着无数皲裂的细小口子,一点不像她这个年纪小孩应有的手,没一点细皮嫩肉的痕迹。

  她用两只清澈的眼睛热诚地望着我,瘦小的身子前摆着一筲箕平菇。我好奇地问:“你也是卖蘑菇的?”她眼里闪过一丝羞怯,带笑着说:“叔叔你明天买我的吧,我帮张老板替你称一下。”

  我打算把选好的蘑菇放回去,看着这个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我生出恻隐之心。我说:“那我现在就买你的吧。”小姑娘急切而坚决地说:“别别别!选了就买吧,都是一样的!”她瘦黄尖削的小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我知道她不想得罪旁边的老板。也许她是借着别人的地盘搭着自己的小摊吧,我这样做会让她被撵走的。

  我把蘑菇放进她的秤盘里,只见小姑娘熟练地提住秤绳挪动铁砣,只一下,秤杆就平了,接着她嘴里像倒豆子似地快速小声念叨:“一斤三两、一斤六块五、三两、三六一八、三五一五、一块九角五、一共八块四角五,四舍五入,算八块五吧。”她很自信地把最后的计算结果大声告诉我,接着就嘻嘻嘻地笑了。

  整个计算的过程不会超过十秒钟。我很吃惊,不是因为她算得比我还快,而是她计算斤两和价格纯熟的样子嫣然像个老生意人。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正常情况应该就读小学四年级,想想她的同龄人正在教室里做着“妈妈让小明去商场买五个杯子”的数学题,而她已经会熟练地使用0到9这十个数字计算营生和撑起自己人生了,这是多么大的差距。

  付完钱后,我在惊讶和一种无可名状的叹惋中拎着蘑菇重新挤进了臃肿的人群。

  二

  当天蘑菇就吃完了。

  隔了几天,十二岁的女儿说:“爸爸再做点蘑菇肉丸子汤吃吧。”女儿的提醒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个卖蘑菇的小姑娘。我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买蘑菇。”

  我打算让女儿去受受“教育”,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农村小姑娘在菜市上靠卖蘑菇挣钱养活自己,算术是那么精熟,心态是那么阳光,衣着是那么寒碜,小手是那么沧桑,也许还有着非常可怜的身世……一定会让女儿有所感触和收获。

  “把你以前冬天穿的旧衣裤收拾两套吧。”我对女儿说。

  “哦!爸爸你是要拿去扶贫吗?给谁呢?”女儿闪烁着机敏的眼睛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淡然地回答,脑子里胶片似地回放着小女孩冻得红熟的小手和快乐的笑脸。

  菜市场每天都是一样的挤,拥挤不堪。这块地皮有控制人们的特殊魔力,它用一双无形的大手,每天把分散在各条大街小巷的厨房工作者召集拢来,从这头空手进去,从那头满载而出,然后分别回到各自的工作间,把食物原料加工成千百种美味佳肴以供享用。

  我和女儿拎着衣物随着菜市人潮转到了蘑菇摊前,让人意外的是竟然没有看到那个卖蘑菇的小姑娘。我对女儿说:“再转转看吧。”女儿一脸茫然地问:“还转什么,蘑菇就在这儿啊?”我支吾着说:“我们要找另一种蘑菇。”

  带着女儿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那个小姑娘,我们又回到蘑菇摊前。

  胖红薯似的老板娘依然正忙着应酬别的顾客,我佯装挑选,心里想着这可怎么办呢?

  老板娘做完一笔生意就凑过来,顺手扯了一只小塑料袋扔给我,懒洋洋地说:“平菇六块五,香菇七块,鸡菌七块,金针菇八块。”我问:“有没有凤尾菇呢?”老板娘瞟我一眼慢吞吞地说:“冬腊月,天冷了,生不出凤尾。”我见搭上了话就接着问:“哪种蘑菇最好卖呢?”老板娘又瞟了我一眼稍加快了语速说:“平菇最好卖,一天几十斤,便宜嘛,餐馆用得最多,一般家庭炒金针菇的多,香菇和鸡菌烫火锅。”“哦!”我佯装领悟,接着说:“你生意真好啊,前几天我来卖蘑菇还是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帮我称的。她也卖蘑菇,那么小还是一个孩子啊!”我这感叹一下就打开了老板娘的话匣子。

  老板娘叹息了一声说:“唉!造孽!这娃儿是我们生产队的,我们坎上邻居王老头从小拣来养的,当时还在月窠窠里。从小就吃苦,啥子活都干。前两个月实在穷得很,两个人吃盐巴和饭,我才叫她来搭摊子卖蘑菇。早上五点过就出门来跟我去批发蘑菇,一个人能提起二三十斤,连早饭都不吃,守到中午挣十来块钱,还晓得给她王老爷买包子回去,自己吃馒头。乖娃娃啊!昨天王老头去坡上打柴滚下来了,七十几的人了,摔得有点凶,她回去照顾去了。”

  “她家没有其他人吗?”女儿关切地问。“没有了,老王是个孤人。”老板娘看了我女儿一眼回答道。

  “爸爸,什么是孤人?”女儿问。

  “就是无儿无女的老人了,城头的娃不晓得农村的苦啊。”老板娘似笑非笑地给我女儿解答说。

  三

  我和女儿买了两斤平菇拎着往市场外挤。带来的两套冬衣交给了老板娘请她转交给小姑娘,她满口答应,还一个劲儿夸我女儿有同情心,说我们是好心人。

  挤出市场,沿着大街往回走,我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板娘的讲述让人心生悲悯。小姑娘和他的老爷爷是在怎样的一种人生境况中被艰辛和磨难吞噬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以至如今在温饱线上挣扎,每天为着不受饥寒和生存的起码需求而拼命呢?

  七十多岁的农村老人,在他的风烛残年,膝下无依,人生是怎样的一种凄凉晚景。他当初拾养弃婴也许是想给自己在人世的最后时间点亮一盏温暖的长命灯,照亮去九泉的路吧,抑或存世一份怀念,盼着清明黄土堆前会燃烧一串思忆的纸钱。

  一个在苦难中浸泡和成长的弃儿,她有着怎样的内心世界呢?从小贫乏的教育和粗粝的喂养竟然没有损减生命的硬度,反而却让她长得像顽石间生出的野草,瘦弱却鲜活、孤单却自立、零乱却完整、无知却无畏。生活的困厄没有击垮稚嫩的生命,她依然在晴空下,迎着灿烂的阳光顽强生长。

  “爸爸,那个卖蘑菇的小姑娘真可怜!”女儿轻叹道。

  “恩,可怜的小姑娘。有机会的时候你可以去看看她,人家算术很好哦,而且是个有孝道、能吃苦、懂得自力更生的坚强小孩。”我轻声说。

  我知道此刻小姑娘的故事正在女儿心中发酵,那些苦难像益生菌一样,正把她性格中顽皮、任性、懒怠的因子分解,催生着乖巧、随和、勤劳的胞子萌发,也许能生长出一朵朵珍贵的心灵蘑菇,让自己在心生的馨香中拔节成长。

  大寒那天中午,女儿放学回来。刚一进门就嚷开了:“爸爸,你看,你看,蘑菇!”我一瞧,她手上提着一袋至少有5斤重的蘑菇,那些蘑菇挤在塑料袋里随着她手的晃动生机勃勃地颤抖着,像一只只小手在向我友好地打招呼。

  “我用零花钱买下了小妹妹全部的蘑菇!”女儿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提着蘑菇炫耀说。

  “哦!今天她来了吗?”我无意间问了一句废话。

  “是啊!爸爸,我看到她穿着我送她的衣服呢!我把她剩下的蘑菇全买了,她还优惠我每斤五毛钱哩!嘻嘻嘻!”女儿很开心地笑了。

  “你没问问她老爷爷好些了吗?”我问。“问了,死了。”女儿对死亡没有深刻认识,但也立即收敛了笑容说。

  我突然感动心口一阵疼痛,这该是多大的不幸降临到小姑娘身上,天崩地塌般地压在一个十岁孩子稚嫩的肩上!她怎么能承受得起?!人世间怎么总是福无双至而祸不单行呢?!老天真是瞎了眼,总把苦水浇注到穷苦人身上,让他们湿个精透还不够,还要浸泡着让他们的血液也变成苦汁。

  “别愁眉苦脸,爸爸,小妹妹她没有哭哦。她说老爷爷是去天上享福去了,让她跟着她三嫂继续卖菜好好生活。我问她以后咋个办,你猜她说什么?”女儿充满期待地问我。

  我沉默着,在一种悲怆中无言以对。

  “她说她以后除了继续卖蘑菇,还要卖红海椒和青海椒?!她往后就是这样打算的。”女儿惊奇地说。

  “我就让她再卖点萝卜、棒菜、菱角菜,我们好天天去买。她竟然说只卖红海椒和青海椒。我问为什么啊?她说萝卜那些实心东西梆重(很重),盘(搬)不动,等她长大再卖!她还呵呵笑哩!”女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突然间,似乎有一道强烈的阳光在室内穿越而过,一种灼热瞬间融化了我心中的寒冰,我的心开始温暖起来。我一下明白了这个卖蘑菇的小姑娘真的是阳光下生长的倔强野草,再艰难的环境、再贫瘠的土地也挡不住她向前延伸的脚步:一缕光的温暖就可以让她战胜冰冻,一滴水的滋养就可以让她熬过酷暑,一阵风的扶持就可以让她起死回生,一把秤的相伴就可以让她走出自己的人生。

  餐桌上放着女儿卖回来的一大袋蘑菇,它们安静的挤在一起,泛着柔和的光,隔天会不会变成一堆青红色的海椒呢?我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笑了。

  “爸爸,吃完蘑菇我们吃糖醋海椒吧,嘻嘻嘻!”女儿在她屋子里对着我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