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鹊桥仙》古诗鉴赏 ●鹊桥仙 陆游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 酒徒一半取封候,独去作江边渔父。 轻舟八尺,低逢三扇,占断蘋烟雨。 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 陆游词作鉴赏 这是陆游闲居故乡山阴时所作。山阴地近镜湖,因此他……
陆游《鹊桥仙》古诗鉴赏
●鹊桥仙
陆游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
酒徒一半取封候,独去作江边渔父。
轻舟八尺,低逢三扇,占断蘋烟雨。
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
陆游词作鉴赏
这是陆游闲居故乡山阴时所作。山阴地近镜湖,因此他此期词作多为渔歌菱唱。山容水态之咏,棹舞舟模之什,貌似清旷谈远,翛然物外,殊不知此翁身寄湖山,心存河岳。他写身老沧洲的惨谈生活,正是心在天山的痛苦曲折的反映。这首《鹊桥仙》即其一例。仔细品味当得诗人心思、真实处境。
词从南郑幕府生活写起。发端两句,对他一生中最难忘的这段戎马生涯作了一往情深的追忆。在华丽的明灯下与同僚纵情,骑上骏马猎射驰驱,这是多么豪迈的生活!当时南郑地处西北边防,为恢复中原的战略据点。王炎入川时,宋孝宗曾面谕布置北伐工作;陆游也曾为王炎规划进取之策,说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见《宋史。陆游传》)。他初抵南郑时满怀信心地唱道:国家四纪失中原,师出江淮未易吞。会看金鼓从天下,却用关中作本根。(《山南行》)因此,他在军中心情极为舒畅,遂有华灯纵博、雕鞍驰射的当年豪举。
词句显得激昂整炼,入势豪迈。但第三句折入现实,紧承以谁记二字,顿时引出一片寂寞凄凉。朝廷的国策起了变化,大有可为的时机就此白白丧失了。
不到一年,王炎被召还朝,陆游转官成都,风流云散,伟略成空。那份豪情壮志,当年曾有几人珍视?如今更有谁还记得?词人运千钧之力于毫端,用谁记一笔兜转,于转折中进层。后两句描绘出两类人物,两条道路:终日酣饮耽乐的酒徒,反倒受赏封候;志存恢复的儒生如已者,却被迫投闲置散,作了江边渔父,事之不平,孰逾于此?这四、五两句,以独字为转折,从转折中再进一层。经过两次转折进层,昔日马上草檄、短衣射虎的英雄,在此时却已经变成孤舟蓑笠翁了。那个独字以入声直促之音,高亢特起,凝铸了深沉的孤愤和掉头不顾的傲岸,声情悉称,妙合无垠。
下片承江边渔父以轻舟、低逢之渺小与苹洲烟雨之浩荡对举,复缀占断一语于其间,再作转折进层。占断即占尽之意。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无拘无束,独往独来,是谓占断烟雨。三句写湖上生涯,词境浩渺苍凉,极烟水迷离之致,含疏旷要眇之情。词至此声情转为纾徐萧散,节奏轻缓。但由于占断一词撑拄其间,又显得骨力开张,于舒缓中蓄拗怒之气,萧散而不失遒劲昂扬。占断以前既蓄深沉的孤愤和掉头不顾的傲岸之情,复于此处得占断二字一挑,于是,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这更为昂扬兀傲的两句肆口而成,语随调出,唱出了全阕的最高音。唐代诗人贺知章老去还乡,玄宗曾诏赐镜湖一曲以示矜恤。陆游借用这一故事而翻出一层新意官家(皇帝)既置我于闲散,这镜湖风月本来就只属闲人,还用得着你官家赐与吗?再说,天地之大,江湖之迥,何处不可置我八尺之躯,谁又稀罕你官家的赐与?这个结句,表现出夷然不屑之态,愤慨不平之情,笔锋直指最高统治者,它把通首迭经转折进层蓄积起来的激昂不平之意,挟其大力盘旋之势,千回百转而后骤现,故一出便振动全词,声情激昂,逸响悠然,浩歌不绝。
这首抒情小唱很能代表陆游放归后词作的特色。
他在描写湖山胜景,闲情逸趣的同时,总蕴含着壮志未酬、壮心不已的幽愤。这首《鹊桥仙》中雕鞍驰射,蘋洲烟雨,景色何等广漠浩荡!而谁记、独去、占断这类词语层层转折,步步蓄势,隐曲幽微,情意又何等怨慕深远!这种景与情,广与深的纵模交织,构成了独特深沉的意境。明代杨慎《词品》说:放翁词,纤丽处似淮海,雄快处似东坡。其感旧《鹊桥仙》一首(即此词),英气可掬,流落亦可惜矣。他看到了这首词中的英气,却没有看到其中的不平之气,清代陈廷焯编《词则》,将此词选入《别调集》,在酒徒两句上加密点以示激赏,眉批云:悲壮语,亦是安分语。谓为悲壮近是,谓为安分则远失之。这首词看似超脱、安分,实则于啸傲烟水中深寓忠愤抑郁之气,内心是极不平静,极不安分的。不窥其隐曲幽微的深衷,说他随缘、安分,未免昧于骚人之旨,委屈了志士之心。
这首词,读来荡气回肠、确是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