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非国语》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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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非国语》评注  《非〈国语〉序》是唐代柳宗元创作的一篇文章,论述其创作《非国语》的动机和目的。下面是小编带来的柳宗元《非国语》评注,希望对你有帮助。  【题解】  《非国语》为元和三年(808年)于永州所作。是时柳宗元被贬谪为永州司马,到永州已有四年了……

柳宗元《非国语》评注

  《非〈国语〉序》是唐代柳宗元创作的一篇文章,论述其创作《非国语》的动机和目的。下面是小编带来的柳宗元《非国语》评注,希望对你有帮助。

  【题解】

  《非国语》为元和三年(808年)于永州所作。是时柳宗元被贬谪为永州司马,到永州已有四年了。

  《国语》是先秦时期的一部国别体历史著作。它以记言为主,按周、鲁、齐、晋、郑、楚、吴、越的体例,分别记载了自西周穆王到战国初期的史事和言论。相对于被称作《春秋内传》的《左传》来说,《国语》“其文不主于经”(韦昭《国语解》),被称作《春秋外传》。从司马迁到宋以前,人们多认为《国语》为左丘明所作。

  柳宗元作为古文运动的领袖之一,主张“文者以明道”。这个“道”,就是儒家五经的本义。他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说自己写文章是以之“羽翼夫道”,即“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然而,《国语》所记之事,所论之义,不尽与“道”合,并且其广博深邃的意趣可能使人沉溺其中。所以,柳宗元对《国语》中不合于“道”的某些记述进行了批驳,以防谬论流传。柳宗元在《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中说:“近世之言理道者众矣,率由大中而出者咸无焉。其言本儒术,则迂迴茫洋,而不知其适。其或切于事,则苛峭刻覈,不能从容,卒泥乎大道。甚者好怪而妄言,推天引神,以为灵奇;恍惚若化,而终不可逐。”作者“常欲立言垂文,则恐而不敢。今动作悖谬,以为僇于世,身编夷人,名列囚籍,以道之穷也,而施乎事者无日。故乃挽引,强为小书,以志乎中之所得焉。尝读《国语》,病其文胜而言,好诡以反伦。其道舛逆,而学者以其文也,咸嗜悦焉伏膺呻吟者。至比六经,则溺其文必信其实,是圣人之道翳也。余勇不自制,以当后世之讪怒,辄乃黜其不臧,救世之谬,凡为六十七篇,命之曰《非国语》。”他在《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中也说:“拘囚以来,无所发明,蒙覆幽独。……若非国语之说,仆病之久,尝难言于世俗,今因其闲也而书之。”这些,都说明了柳宗元写作《非国语》的意旨。

  【原文】

  左氏《国语》,其文深闳杰异,固世之所耽嗜[2]而不已也。而其说多诬淫[3],不概于圣。余惧世之学者溺其文采而沦于是非,是不得由中庸[4]以入尧、舜之道。本诸理,作《非国语》。

  【校勘】

  “不概于圣”句下注云“参差不齐,一概诸圣”。“概”上原脱“一”字。

  “是不得由中庸”,一作“是不知得由中庸”。

  【注释】

  [1] 深闳杰异:闳(hóng),大、高;杰,特出超众;广博深邃,卓越出众。

  [2]耽:沉溺;嗜:贪好。

  [3]诬淫:诬,欺骗;淫,惑乱。

  [4] 中庸:不偏谓之中;不变谓之庸。中庸是儒家的最高道德标准。

  【集评】

  (1)苏轼《与江惇礼秀才》云:“向示《非国语》论,鄙意素不然之,但未暇为书尔。所示甚善。柳子之学,大率以礼乐为虚器,以天人为不相知云云,虽多,皆此类尔。”

  (2)徐度《却扫编》卷下:“张嵲舍人言柳子厚平生为文章,专学《国语》,读之既精,因得掇拾其差失,著论以非之,此正世俗所谓没前程者也。”

  (3)朱翌《灊山集卷二次韵胡明仲见寄二首(其二)》:“柳州《非国语》,意恣乱诗书。去草绝根本,立言推绪馀。断疑先近似,反己问何如。岁晚飘零甚,归欤指敝庐。”

  (4)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十:“徐敦立侍郎……尝为予言柳子厚《非国语》之作,正由平日法《国语》为文章,看得熟,故多见其疵病,此俗所谓没前程者也。予曰:‘东坡公在岭外,特喜子厚文,朝夕不离手,与陶渊明并称二友。及北归,《与钱济明书》乃痛诋子厚《时令》、《断刑》、《四维》、《贞符》诸篇,至以为小人无忌惮者。岂亦由朝夕紬绎耶?恐是《非国语》之报。’”

  (5)黄震《黄氏日钞》卷六十:“子厚以《国语》文深闳杰异,而说多诬淫诬淫,作《非国语》。愚观所作,非独驳难多造理,文亦奇峭。”

  (6)王若虚《滹南遗老集》卷三十:“柳子厚《非国语》虽不尽佳,亦大有是处。而温公、东坡深罪之,未为笃论也。”

  (7)黄瑜《双槐岁钞卷六非非国语》:“宋刘章尝魁天下,有文名,病王充作《刺孟》、柳子厚作《非国语》,乃作《刺刺孟》、《非非国语》。江端礼亦作《非非国语》,……元虞槃亦有《非非国语》,是《非非国语》有三书也。”

  (8)《援鹑堂笔记卷四十三河东集》:“子厚学《春秋》于陆质;质之学,本于啖助,啖助之学,不喜左氏,故子厚喜《谷梁》,作《非国语》。”

  (9)员兴宗《九华集卷十柳宗元非国语策》:“《国语》,丘明所著之书也。丘明之书,上不至圣而下愈于贤,抑在圣贤之间乎?虽然,丘明之文,其事则覈,其文则滥。滥则多淫,多淫则多失,是固当也。后之士,不伺其失而攻之。柳宗元独识之,诚得间矣。……或曰:‘司马迁採《国语》以著书,董仲舒採《国语》以命文,刘向摭《国语》以益《说苑》,《国语》何负于学者,学者顾憎之,子厚何浅也。’曰:‘是固子厚之所忽也。子厚之论《贞符》,自司马迁、董仲舒、刘向,未有能贯其说也。则《国语》之病,子厚其能默然已乎!噫,使天下不生子厚于贞元之间,则唐之士美而言之,其罪皆可髡钳矣。’”

  (10)王柏《鲁斋集卷四续国语序》:“唐之柳宗元,乃以《国语》文胜而言庞,好怪而反偷,学者溺其文必信其实,是圣人之道翳也,遂作《非国语》六十七篇,以望乎世者愈狭,而求相于吕化光,岂不愚哉!司马公曰:‘《国语》所载,皆国家大节兴亡之本,宗元岂足以望古君子藩篱,妄著一书以非之!’”

  非国语上

  灭密

  【题解】

  “灭密”之事在《国语周语上》中。密康公之母认为密康公的地位和德行不可接受淫奔于他的三个美女,主张将其献给周恭王。密康公不听,一年后密国被周王所灭。柳宗元反驳这段文章的主旨,认为密康公之母教导密康公将那三个美女献给周恭王,否则将遭灭亡之祸,这是谄媚于王,不是正道。在此基础上,柳宗元认为《国语》的作者以密国的灭亡来验证密康公母亲的话是不可取的。

  【原文】

  恭王[1]游于泾[2]上,密康公[3]从。有三女奔[4]之。其母[5]曰:“必致之王。众以美物归汝,何德以堪[6]之?小丑[7]备物,终必亡。”康公不献。一年,王灭密。

  非曰:康公之母诚贤耶[8]?则宜以淫荒失度命[9]其子,焉用惧之以数?且以德大而后堪,则纳三女之奔者,德果何如?若曰“勿受之”则可矣。教子而媚王以女,非正也。左氏以灭密征[10]之,无足取者。

  【校勘】

  “恭王”,诸本皆作“昭王”,而《国语》诸本皆作“恭王”。“百家注本”韩《注》:“‘恭王’,诸本皆作‘昭王’,以《国语》诸本考之,皆作‘恭王’。且周之世系,恭王在穆王之后,而昭王在穆王之前,《国语》之叙亦止自穆王以来,则为恭王无疑矣。”

  《非国语》在每篇之前先引《国语》原文,然后以“非曰”开始批驳。诸本所引《国语》原文详略不一,所引大抵乃原文的简要文句。如本文所引《国语》,就将大部分文句删略了。今将《国语》原文文句补列于此。“其母曰:‘必致之于王。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下众,王御不参一族。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

  【注释】

  [1]恭王:周恭王,姓姬名繄扈。《史记》作“共王”。

  [2]泾:水名。《尚书禹贡》孔颖达《疏》:“泾水出安定泾阳西岍头山,东南至冯翊阳陵县入渭,行千六百里。”泾水上游有二源,北源出平凉,南源出华亭,至泾川汇合,流至陕西彬县再经高陵县流入渭河。

  [3] 密:商代姞姓之国,周灭之以封姬姓,而其国名不改。《国语》韦昭《注》:“密,今安定阴密县,近泾。”徐元诰《国语集解》说,今陕西泾川县南有密故城。康公:密国之君,姬姓,失名。

  [4]奔:古时指女子不经媒妁而私与男子结合。《周礼地官媒氏》:“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

  [5]其母:密康公之母。据汉刘向《列女传》说,其“姓隗氏”。

  [6]堪:承受。

  [7]丑:“醜”的简化字,指地位低贱之人,丑类。此处相对于周天子来说,密康公权势小,地位低。

  [8] “康公之母诚贤耶?”:密康公之母以“小丑备物,终必亡”教训密康公,被人们认为是贤明之人,西汉刘向将她列入《列女传贤明类》。

  [9]命:教令。

  [10]征:“徵”的简化字,证明,验证。

  【集评】

  (1)黄瑜《双槐岁钞卷六非非国语》:“宋刘章尝魁天下,有文名,病王充作《刺孟》、柳子厚作《非国语》,乃作《刺刺孟》、《非非国语》。江端礼亦作《非非国语》,……元虞槃亦有《非非国语》,是《非非国语》有三书也。……今以子厚之书考之,大率闢庸蔽怪诬之说耳。虽肆情乱道,时或有之,然不无可取者焉。其非《灭密》也,曰:‘康公之母诚贤耶?则宜以淫荒失度命其子,焉用惧之以数?且以德大而后堪,则纳三女之奔者,德果何如?若曰勿受之则可矣。教子而媚王以女,非正也。’斯乃正论,其可以尽非耶?”

  (2)员兴宗《九华集卷十柳宗元非国语策》:“《国语》,丘明所著之书也。……丘明之文,其事则覈,其文则滥。滥则多淫,多淫则多失,是固当也。后之士,不伺其失而攻之。柳宗元独识之,诚得间矣。今而观其事,如周王灭密之说,曰:‘小丑备物宜献之王。’子厚曰:‘虽献之王,王而受之,不可谓德。’……子厚之于《国语》,连搘拄之如此,子厚非固诞之也。”

  不藉

  【题解】

  《国语周语上》中所载的“宣王不藉千亩”,藉田即籍田,是古代帝王在春耕时象征性亲耕农田的始耕典礼。天子所耕之田千亩,“籍”是“借”的意思,就是借民之力治天子之田,以之奉祀宗庙,并寓劝农之意。周代在厉王时爆发了“国人暴动”,厉王流于彘,籍田之礼废,至宣王,不复其礼。虢文公阐述了籍田的重要作用,对宣王进行了劝谏,认为不籍千亩则无以求神福佑和役使民众。柳宗元对《国语》的观点给予了否定,他认为,籍田之礼的意义不过是劝农,而劝农“未若时使而不夺其力,节用而不殚其财,通其有无,和其乡闾,则食固人之大急,不劝而劝矣”,表达了他对民生的关注,“一片悯时深思、忧民至意,拂拂从纸上浮出。”(孙琮《山晓阁选唐大家柳柳州全集》卷四)

  【原文】

  宣王[1]不藉千亩[2]。虢文公[3]谏曰:“将何以求福用人[4]?”王不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5],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非曰:古之必藉千亩者,礼之饰[6]也。其道若曰:“吾犹耕云尔。”又曰:“吾以奉天地宗庙。”则存其礼诚善矣。然而存其礼之为劝[7]乎农也,则未若时使而不夺其力,节用而不殚其财,通其有无,和其乡闾,则食固人之大急[8],不劝而劝矣。启蛰[9]也得其耕,时雨也得其种,苗之猥[10]大也得其耘,实之坚好也得其获,京庾[11]得其贮,老幼得其养,取之也均以薄,藏之也优以固,则三推[12]之道存乎亡乎,皆可以为国矣。彼之不图,而曰我特以是劝,则固不可。今为书者[13]曰:“将何以求福用人?”夫福之求,不若行吾言之大德也;人之用,不若行吾言之和乐以死也。败于戎,而引是以合焉,夫何怪而不属也?又曰“战于千亩”者,吾益羞之。

  【校勘】

  1、“吾犹耕云尔”句,“诂训本”“耕”下无“云”字;“蒋之翘本”“云”作“耘”。

  2、“京庾得其贮”句,“京庾”一作“尔庚”。

  3、“行吾言之大德”句,“德”一作“福”。

  【注释】

  [1] 宣王:周宣王,姓姬,名靖,公元前827年~公元前782年在位。

  [2] 不藉千亩:藉,《国语》中作“籍”,不遵循天子亲耕千亩的古制。籍田,也作藉田,古代帝王在春耕时象征性亲耕农田的始耕典礼。籍田用以奉祀宗庙,并寓劝农之意。《诗经周颂载芟》郑玄《疏》:“藉田,甸师氏所掌,王载耒耜所耕之田。天子千亩,诸侯百亩。藉之言借也,借民之力治之,故谓之藉田。”

  [3] 虢文公:周文王同母弟虢仲的后裔,为周王卿士。“百家注本”韩《注》曰:“文公,文王母弟也”,非是。

  [4] 用人:《国语》为“用民”,柳宗元避搪太宗讳故作“人”。

  [5] 千亩:春秋时地名在今山西介休县南。

  [6] 饰:同“饬”,整治、休整。

  [7] 劝:勉励。

  [8] 急:急需。

  [9] 启蛰:节气名。昆虫冬日蛰伏,至春复出,故称启蛰;又指夏历正月。《左传桓公五年》:“启蛰而郊。”杜预《注》:“夏正建寅之月,祀天南郊。”

  [10] 猥:众多,盛壮。

  [11] 京庾:京:高岗;庾:露天的谷仓。

  [12] 三推:《礼记月令》:“孟春之月,……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措之参乘保介之御间,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耤。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大夫九推。”

  [13] 为书者:指《国语》的作者。

  【集评】

  (1)何焯《义门读书记河东集》:“‘然而存其礼之为劝乎农也’至‘不劝而劝矣’,若曰‘存其礼’,而又能推行是政,则诚善矣。藉田犹不能躬亲,则时使节用者其又何望焉。柳子立论,大抵欲快一时之见,伸一夫之说,而不究其源流者也。”

  (2)沈作喆《寓简》卷二:“宣王不藉千亩。子厚曰:‘藉千亩礼之饰也。若曰吾犹耕云尔,不若时使节用,则不劝而劝矣。启蛰得其耕,时雨得其种,苗之猥大得其耘,实之坚好得其获,取之均以薄,则三推之道,存乎亡乎,皆可以为国矣。’子沈子曰:先王之为是礼也,盖以身先天下驱以归诸本,不可废也。如宗元之言,是圣王之典礼举为无用也,亡之可也。男女居室足矣,何必婚礼也;仰天俯地而祭之足矣,何必南北郊也;饮食酹之足矣,何必禘祫蒸尝也。如是则夷狄而已矣,左氏征战于千亩则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