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与石的亲切攀谈散文 柳是水边的柳,眉眼弯弯,映在清澈的河水里,流水便拥有了春天的色彩。年轻的柳树站在水湄,就像一位临水而立的女子,在眺望,在沉思,在怀念远行的故人。一棵苍老的柳树就变成了一位乡土诗人,书写天边的流云,书写起伏的山峦,书写多情的田野,用饱……
柳与石的亲切攀谈散文
柳是水边的柳,眉眼弯弯,映在清澈的河水里,流水便拥有了春天的色彩。年轻的柳树站在水湄,就像一位临水而立的女子,在眺望,在沉思,在怀念远行的故人。一棵苍老的柳树就变成了一位乡土诗人,书写天边的流云,书写起伏的山峦,书写多情的田野,用饱满的谷粒作为词语,用日落黄昏作为平仄,用一种朴素的意念歌颂大地,歌颂民间,写下长长的乡土诗卷。
石是水边的石,从远处的山野风尘仆仆赶来,失去山作为父兄的依靠,失去山谷里的风作为轻灵的舞伴,寂寞在潺潺的流水边。不过每一块石头都有灵性,只因曾经那么近的接近白云和天空,只因逐水而去神的私语,把对自然大地的理悟暗藏于心,把天地的玄机熟记在浅浅的褶皱里,只作为一块寂寞的岩石,并不高声言语,继续修炼通往彻悟的身心。
晨是水边的清晨,有多少雄浑的落日黄昏,就有多少轻雾缠绕的清晨。晨起的鸟儿站在柳树苍老的枝桠上,仿佛就站在了诗人跳跃的音符里。柳树的吟哦,并不显得高亢热烈,眼神缓缓投向潺潺的清水柔波,她要歌颂的是时间匆匆的惆怅,她要吟哦的是民间情绪里最不引人注意的章节。而你,需要在一个洒满晨雾的黎明,用流水洗涤一下眼眸,用流水洗涤一下沾满灰尘的.双手,甚至用那清隽的流水濯洗一下疲惫的双足,安然坐在一块的青石板上,听柳树诗人最为清新质朴的诗章。
有了柳有了石的水边,捣衣声往往会在晨雾缭绕的背景里嗵嗵响起。棒槌,最适宜用柳木。柳生水湄,有女子的温顺,有诗人的气质,有清秀的面容,很容易激活一块青石板沉寂多年的灵魂。有一瞬间,流水洗亮了青石板的双眸。有一瞬间,水畔的青草抚摸到青石板眼角的皱纹。有一瞬间,飞鸟清脆的音符跌落在青石板的心坎里——若再不醒来,怕是会辜负这容易憔悴容易逝去的青春。
轻雾缭绕在水畔,轻雾缠绕着村庄,寂静的夜褪去了紧身衣,着上清晨的变装。这时谁家的木门吱呀一响,走出一位窈窕的女子。她的眉眼还残留一丝倦意,她清洁的脸庞,像是天边还未曾消逝的弯月,清丽疏朗。她的发丝松散地顺着凹凸有致的身体滑落,像黎明时的瀑,羞怯中透着一种安静与从容。
棒槌是时间打造的尤物,在乡村,一根柳木的棒槌幻化成女子纤长的手臂。那棵经年的老柳,并不吝啬作为一个乡土诗人最后的风骨,将多年生的枝桠折断,刨削,就成了一把称心如意的棒槌。棒槌延续着柳树的血脉,青石板刚从远年的沉寂中醒来,走出家门的女子,轻轻将衣物丢进流淌的河水中。此时的雾,作为一一幅乡村素描勾勒的背景,虚无缥缈,而又显得如此真实。若是五月,田野里的麦子黄稍,晨雾中不时夹杂着缕缕麦香,飘散而至清澈的水面。那么,鱼儿将被唤醒;那么,水草会比往日更加卖弄风情;那么,一缕布谷鸟的叫声将会划破最后一片夜色,曙光正穿过厚厚的云层,准时抵达我们居住的家园与田野。
嗵嗵的捣衣声响起,清澈的水珠在空气中迸溅。此时的雾,更像一层透明的轻纱,笼罩在碧草青青的老河滩,笼罩着那棵经年的老柳。多少年,一株经年的老柳经得住时光的追赶与围困,柔软的柳丝近似一个人平易近人的品性。坚定的姿势,成为最后的雕塑,守候着乡村浑厚的背影。而斫断处——每一根棒槌的诞生必然避免不了穿透心房的阵痛。但老柳只是沉默,去年斫断的枝干,今年便萌生出新绿的枝条。那些光滑的柳条,有时会成为顽劣孩子们的宝物。他们在睡梦中被早起的母亲惊醒,一声吱呀的开门声,让他们想起了悠扬的柳笛。
有时快乐就是如此简单,有时记忆为何如此清晰?当你的脚步再一次走过故乡的河畔,耳畔是否还会想起悠扬的柳笛声声?那是老柳的瞩望,是母亲的嗔怪,或者作为人生的序曲,在一个清新的黎明,莆然打开。
你试探着,脚步有些犹疑,而水边的青石板还在,抚摸青石板眼角皱纹的青草还在。老柳,在漫长的风霜雪雨之后更显得苍老。她的根,有一段裸露在地表,像极了诗稿中最突兀的一段留白。你不知道她要隐藏的是有关世事的艰辛,还是沉重流年里最为难熬的日月。但你肯定知道,在故乡的土地上从来就不缺乏执著与坚韧,哪怕火焰焚烧了曾经的热望,哪怕坚冰冻结了向往幸福的灵魂,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小片土地,我们的根也会向大地深处挺近。
时光仓促,一根趁手的柳木棒槌,终于纤瘦的母亲失落的眼神。木质的纹理,在一次次敲打中渐渐模糊,千万次扬起,千万次的敲击;而母亲手中的衣物也在适时更换,从童年小小的棉布上衣,换成成年的尺码。有一瞬,她停下手中的棒槌,透过薄如蝉翼的轻雾望向水面暗自出神,她仿佛看见了远年的那个女子,窈窕的身影一路走来,哼唱着无忧无虑的歌谣。也许她也曾幻想过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也许她曾坚信,到远方去,才能找到最可中意的心上人。
——但母亲还是留了下来。留下来成为了我们含辛茹苦的母亲。
青石板又一次陷入无边的沉默,在听过柳树诗人的最后一首长诗之后,决意归隐。路,有时相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是一条回环之路。最初我们怀着单纯与懵懂,从故乡出发,多年之后,才发现苦苦寻觅的不过还是在脚下。
棒槌老了,作为一株老柳的遗骨,悄悄消逝在远去的雾霭里。有时只能在梦里,我们才能听见那嗵嗵的捣衣声,像柳与石做着亲切的攀谈。
轻轻捻起一缕晨风,轻轻丢在柳丝飘荡的发间。是母亲吧,揉碎了自己在浮藻间,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乡土诗人的背影消逝在远年的水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