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散文《圆桌与筷子》 引导语:对于中国的圆桌与筷子,大家了解哪些知识?下面是小编整理梁实秋的一篇散文《圆桌与筷子》,我们一起阅读看看,可以学习哪些新的知识? 我听人说起一个笑话。一个中国人向外国人夸说中国的伟大,圆餐桌的直径可以大到几乎一丈开外。外国……
梁实秋散文《圆桌与筷子》
引导语:对于中国的圆桌与筷子,大家了解哪些知识?下面是小编整理梁实秋的一篇散文《圆桌与筷子》,我们一起阅读看看,可以学习哪些新的知识?
我听人说起一个笑话。一个中国人向外国人夸说中国的伟大,圆餐桌的直径可以大到几乎一丈开外。外国人说:“那么你们的筷子有多长呢?”“六、七尺长。”“那样长的筷子,如何能夹起菜来送到自己嘴里呢?”“我们最重礼让,是用筷子夹菜给坐在对面的人吃。”
大圆桌我是看见过的,不是加盖上去的圆桌面,是订制的大型圆餐桌,周遭至少可以坐二十四个人,宽宽绰绰的一点也不挤,绝无“菜碗常需头上过,酒壶频向耳旁洒”的现象。桌面上有个大转盘(英语名为懒苏珊),转盘有自动旋转的装置,主人按钮就会不急不徐的转。转盘上每菜两大盘,客人不需等待旋转一周即可伸手取食。这样大的圆桌有一个缺点,除了左右邻座之外,彼此相隔甚远,不便攀谈,但是这缺点也许正是优点,不必没话找话,大可埋头猛吃。作食不语状。
我们的传统餐桌本是方的,所谓八仙桌,往日喜庆宴会都是用方桌,通常一席六个座位,有时下手添个长凳打横,只有在特殊情形下才加上一个圆桌面。园上餐桌也是方的。方桌折角打开变成圆桌,(英语所谓信封桌),好像是比较晚近的事了。
许多人团聚在一起吃饭,尤其是讲究吃的东西要烫嘴热,当然以圆桌为宜,把食物放在桌中央,由中央到圆周的半经是一样长,各人伸箸取食,有如辐辏于毂。因为圆桌可能嫌大,现在几乎凡是圆桌必有转盘,可恼的是直眉瞪眼的餐厅侍者多半是把菜盘往转盘中央一丢,并不放在转盘的边缘上,然后掉头而去,转盘等于虚设。
西方也不是没有圆桌。亚瑟王的圆桌骑士是赫赫有名的,那圆桌据说当初可以容一百五十名骑士就座,真不懂那样大的圆桌能放在什么地方,也许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绕着吧?近代外交坛坫上常有所谓圆桌会议,也许是微带椭圆之形,其用意在于宾主座位不分上下。这都不能和我们中国的圆桌相提并论,我们的圆桌是普遍应用的,家庭聚餐时,祖孙三代团团坐,有说有笑,融融泄泄;友朋宴饮时,敬酒、豁拳、打通关都方便。吃火锅,更非圆桌不可。
筷子是我们的一大发明。原始人吃东西用手抓,比不会用手抓的禽兽已经进步很多,而两根筷子则等于是手指的伸展,比猿猴使用树枝弄东西又进一步。筷子运用起来可以灵活无比,能夹、能戳、能撮、能挑、能扒、能掰、能剥,凡是手指能做的动作,筷子都能。没人却道筷子是何时何人发明的。如果史记所载不虚,“纣为象箸而箕子唏”,纣王使用象牙筷子而箕子忍泣吞声的叹气,象牙筷子的历史可说是很久远了。箸原是筴,竹子做的筷子;又作梜,木头做的筷子。象牙筷子并没有什么好,怕烫,容易变色。假象牙筷子颜色不对,没有纹理,更容易变色,而且在吃香酥鸭的时候,拉扯用力稍猛就会咔嚓一声断为两截。倒是竹筷子最好,湘妃竹固然好,普通竹也不错,髹油漆固然好,本色尤佳。作祖父母的往往喜欢使用银箸,通常是短短细细的,怕分量过重,这只为了表示其地位之尊崇。金箸我尚未见过,恐怕未必中用。箸之长短不等,湖南的筷子特长,盘子也特大,但是没有长到烤肉的筷子那样。
西方人学习用筷子那副笨相可笑,可是我们幼时开始用筷子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像狗熊耍扁担?稍长,我们使筷子的伎俩都精了——都太精了。相传少林绝技之一是举箸能夹住迎面飞来的弹丸,据说是先从用筷子捕捉苍蝇练成的一种功夫。一般人当然没有这种本领,可是在餐桌之上我们也常有机会看到某些人使用筷子的一些招数。一般菜上桌,有人挥动筷子如舞长矛,如野火烧天横扫全境,有人胆大心细彻底翻腾如拨草寻蛇,更有人在汤菜碗里捡起一块肉,掂掂之后又放下了,再捡一块再掂掂再放下,最后才选得比较中意的一块,夹起来送进血盆大口之后,还要把筷子横在嘴里吮一下,于是有人在心里嘀咕:这样做岂不是把你的口水都污染了食物,岂不是让大家都于无意中吃了你的口水?
其实口水未必脏。我们自己吃东西都是拌着口水吃下去的,不吃东西的时候也常咽口水的。不过那是自己的口水,不嫌脏。别人的口水也未必脏。我不相信谁在热恋中没有大口大口咽过难分彼此的一些口水。怕的是口水中带有病菌,传染给别人和被人传染给自己都不大好。毛病不是出在筷子上,是出在我们的吃的方式上。
六十多年前,我的学校里来了一位教英语的老师,我只记得他姓钟,外号人称“钟善人”,他在学校及附近乡村里狂热的提倡两件事,一是植树,一是进餐时每人用两副筷子,一副用于取食,一副用于夹食入口,植树容易,一年只有一度,两副筷子则窒碍难行。谁有那样的耐心,每餐两副筷子此起彼落的交换使用?此今许多人家,以及若干餐馆,筷子仍是人各一双,但是菜盘汤碗各附一个公用的大匙,这个办法比较简便,解决了互吃口水的问题。东洋御料理老早就使用木质的短小的筷子,用毕即丢弃。人家能,为什么我们不能?我愿象牙筷子、乌木筷子以及种种珍奇贵重的筷子都保存起来,将来作为古董赏玩。
中国餐桌上的文化与情感
中国历代名士中,我最喜爱的一个群体是“竹林七贤”,喜爱的原因很简单,文人自古不爱抱团,多故作清高,像李白、杜甫这样的好基友,并不算多,况且“人多了乱,龙多了旱”,7个人能喝到一块去,以喝酒、纵歌为最大乐趣,堪称奇迹。7人当中,嵇康是安徽宿州人,阮籍是河南尉氏人,王戎是我老乡,山东临沂人……这哥几个是怎么聚到一块的,详细情节不得而知,但怎么分的大家都知道,因为政治分歧,他们闹掰了。所以竹林七贤带给我们的教训就是:好好吃饭,别谈政治。
中国人喜欢扎堆吃饭,这事儿是从皇帝那儿开始的。皇帝请吃饭是顶层的聚会,竹林七贤的吃饭是古代中产阶层的抱团,其实在中国民间,集体吃饭更是一种传统、一种文化。久远的不说了,在我童年时,1980年代前后的农村,邻里之间就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饭香,谁家蒸了白馒头,谁家包了韭菜鸡蛋馅的水饺,谁家炖了一锅令人馋掉牙的下水,在空气里随便闻一闻就知道。孩子们的鼻子最灵,发现空气里有不一样的香气,循着味儿就过去了,别人家的看家狗都撵不走。多数时候谁家饭好吃,就在这家就地解决了肚子饿的问题,少数时候,邻居们是会端着碗把好吃好喝的送过来的。要是平时在吃饭方面有迎来送往的交情突然中断了,那一定是两家发生了深仇大恨。
我记忆中最美的味道,当属奶奶做的“布袋饭”。所谓“布袋饭”,就是在家里大锅煮粥的'时候,用布袋子装半袋子米,在粥里煮。粥煮熟的时候,稀薄稀薄的,大人们喝稀粥,吃咸菜,啃煎饼,小孩则去分享那袋子“布袋饭”。虽然从来没独吞过一整袋子的“布袋饭”,总是要与弟弟妹妹们一起来瓜分,但几个孩子一起,小心翼翼地去体会米饭的味道,已经永远地写进了童年的美好回忆。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中国的饭局,充满了仪式感,被提炼出来那么隽永的文化味道,也灌注了如此众多的情感元素。互联网让年轻人变成了一个个孤独旋转的个体,饭局文化也变成了人手一个手机刷朋友圈、抢红包,好好地吃顿饭,居然变成了一件难事。
有时候真想穿越到古代,或者回到30多年前的童年,体会一下吃饭作为一个盛大节日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