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散文《幽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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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散文《幽径悲剧》  引导语:季羡林的《幽径悲剧》写于1992年,这一棵藤萝毁于写作时的“今年春天”,已结束十五六年,改革春风劲吹,取得了重要成绩。下面是小编收集的季羡林散文《幽径悲剧》,与大家分享学习。  出家门,向右转,只有二三十步,就走进一条曲径。有……

季羡林散文《幽径悲剧》

  引导语:季羡林的《幽径悲剧》写于1992年,这一棵藤萝毁于写作时的“今年春天”,已结束十五六年,改革春风劲吹,取得了重要成绩。下面是小编收集的季羡林散文《幽径悲剧》,与大家分享学习。

  出家门,向右转,只有二三十步,就走进一条曲径。有二三十年之久,我天天走过这一条路,到办公室去。因为天天见面,也就成了司空见惯,对它有点漠然了。

  然而,这一条幽径却是大大有名的。记得在五十年代,我在故宫的一个城楼上,参观过一个有关《红楼梦》的展览。我看到由几幅山水画组成的组画,画的就是这一条路。足证这一条路是同这一部伟大的作品有某一些联系的。至于是什么联系,我已经记忆不清。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是一点印象:这一条平平常常的路是有来头的,不能等闲视之。

  这一条路在燕园中是极为幽静的地方。学生们称之为“后湖”,他们是很少到这里来的。我上面说它平平常常,这话有点语病,它其实是颇为不平常的。一面傍湖,一面靠山,蜿蜒曲折,实有曲径通幽之趣。山上苍松翠柏,杂树成林。无论春夏秋冬,总有翠色在目。不知名的小花,从春天开起,过一阵换一个颜色,一直开到秋末。到了夏天,山上一团浓绿,人们仿佛是在一片绿雾中穿行。林中小鸟,枝头鸣蝉,仿佛互相应答。秋天,枫叶变红,与苍松翠柏,相映成趣,凄清中又饱含浓烈。几乎让人不辨四时了。

  小径另一面是荷塘,引人注目主要是在夏天。此时绿叶接天,红荷映目。仿佛从地下深处爆发出一股无比强烈的生命力,向上,向上,向上,欲与天公试比高,真能使懦者立怯者强,给人以无穷的感染力。

  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在湖中,一到冬天,当然都有白雪覆盖。在湖中,昔日潋滟的绿波为坚冰所取代。但是在山上,虽然落叶树都把叶子落掉,可是松柏反而更加精神抖擞,绿色更加浓烈,意思是想把其他树木之所失,自己一手弥补过来,非要显示出绿色的威力不行。再加上还有翠竹助威,人们置身其间,决不会感到冬天的萧索了。

  这一条神奇的幽径,情况大抵如此。

  在所有的这些神奇的东西中,给我印象最深,让我最留恋难忘的是一株古藤萝。藤萝是一种受人喜爱的植物。清代笔记中有不少关于北京藤萝的记述。在古庙中,在名园中,往往都有几棵寿达数百年的藤萝,许多神话故事也往往涉及藤萝。北大现住的燕园,是清代名园,有几棵古老的藤萝,自是意中事。我们最初从城里搬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几棵据说是明代传下来的藤萝。每到春天,紫色的花朵开得满棚满架,引得游人和蜜蜂猬集其间,成为春天一景。

  但是,根据我个人的评价,在众多的藤萝中,最有特色的还是幽径的这一棵。它既无棚,也无架,而是让自己的枝条攀附在邻近的几棵大树的干和枝上,盘曲而上,大有直上青云之概。因此,从下面看,除了一段苍黑古劲像苍龙般的粗干外,根本看不出是一株藤萝。每到春天,我走在树下,眼前无藤萝,心中也无藤萝。然而一股幽香蓦地闯入鼻官,嗡嗡的蜜蜂声也袭入耳内,抬头一看,在一团团的绿叶中——根本分不清哪是藤萝叶,哪是其他树的叶子——隐约看到一朵朵紫红色的花,颇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味。直到此时,我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棵古藤的存在,顾而乐之了。

  经过了史无前例的,不但人遭劫,花木也不能幸免。藤萝们和其他一些古丁香树等等,被异化为“修正主义”,遭到了无情的诛伐。六院前的和红二三楼之间的那两棵著名的古藤,被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掉。是否也被踏上一千只脚,没有调查研究,不敢瞎说;永世不得翻身,则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茫茫燕园中,只剩下了幽径的这一棵藤萝了。它成了燕园中藤萝界的鲁殿灵光。每到春天,我在悲愤、惆怅之余,惟一的一点安慰就是幽径中这一棵古藤。每次走在它下面,闻到淡淡的幽香,听到嗡嗡的蜂声,顿觉这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的,人生还不全是荆棘丛。其中情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然而,我快乐得太早了。人生毕竟还是一个荆棘丛,决不是到处都盛开着玫瑰花。今年春天,我走过长着这棵古藤的地方,我的眼前一闪,吓了一大跳:古藤那一段原来凌空的虬干,忽然成了吊死鬼,下面被人砍断,只留上段悬在空中,在风中摇曳。再抬头向上看,藤萝初绽出来的一些淡紫的成串的花朵,还在绿叶丛中微笑。它们还没有来得及知道,自己赖以生存的树干已经被砍断了,脱离了地面,再没有水分供它们生存了。它们仿佛成了失掉了母亲的孤儿,不久就会微笑不下去,连痛哭也没有地方了。

  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我的感情太多,总是供过于求,经常为一些小动物、小花草惹起万斛闲愁。真正的伟人们是决不会这样的。反过来说,如果他们像我这样的话,也决不能成为伟人。我还有点自知之明,我注定是一个渺小的人,也甘于如此,我甘于为一些小猫小狗小花小草流泪叹气。这一棵古藤的灭亡在我心灵中引起的痛苦,别人是无法理解的。

  从此以后,我最爱的这一条幽径,我真有点怕走了。我不敢再看那一段悬在空中的古藤枯干,它真像吊死鬼一般,让我毛骨悚然。非走不行的时候,我就紧闭双眼,疾趋而过。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四,一直数到十,我估摸已经走到了小桥的桥头上,吊死鬼不会看到了,我才睁开眼走向前去。此时,我简直是悲哀至极,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幽径的情趣呢?

  但是,这也不行。眼睛虽闭,但耳朵是关不住的。我隐隐约约听到古藤的哭泣声,细如蚊蝇,却依稀可辨。它在控诉无端被人杀害。它在这里已经呆了二三百年,同它所依附的大树一向和睦相处。它虽阅尽人间沧桑,却从无害人之意。每到春天,就以自己的花朵为人间增添美丽。焉知一旦毁于愚氓之手。它感到万分委屈,又投诉无门。它的灵魂死守在这里。每到月白风清之夜,它会走出来显圣的。在大白天,只能偷偷地哭泣。山头的群树、池中的荷花是对它深表同情的,然而又受到自然的约束,寸步难行,只能无言相对。在茫茫人世中,人们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哪里有闲心来关怀一棵古藤的生死呢?于是,它只有哭泣,哭泣……

  世界上像我这样没有出息的人,大概是不多的。古藤的哭泣声恐怕只有我一个能听到。在浩茫无际的大千世界上,在林林总总的植物中,燕园的这一棵古藤,实在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你倘若问一个燕园中人,决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棵古藤的存在的,决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它的死亡的,决不会有任何人为之伤心的。偏偏出了我这样一个人,偏偏让我住到这个地方,偏偏让我天天走这一条幽径,偏偏又发生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悲剧;所有这一些偶然性都集中在一起,压到了我的身上。我自己的性格制造成的这一个十字架,只有我自己来背了。奈何,奈何!

  但是,我愿意把这个十字架背下去,永远永远地背下去。

  1992年9月13日

  季羡林《幽径悲剧》段落大意

  全文共16段,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1—6),写幽径之美。(简介幽径)

  第二部分(7—10),写藤萝之美。(描写藤萝)

  第三部分(11—16),写藤萝之悲。(由藤萝之死引出自己的思考与反省)

  季羡林《幽径悲剧》精读评析

  1、用文中的一个词来表达作者在古藤被毁之后的心情?

  明确:悲哀至极

  2、你能说说作者为何如此伤心吗?

  (1)每到春天,我在悲愤、惆怅之余,惟一的一点安慰。每次走在它下面,嗅到淡淡的幽香,听到嗡嗡的蜂声,顿觉这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的,人生还不全是荆棘丛。

  (2)除了我,决不会另有人注意并关心古藤的存在,也不会有人为古藤而伤心。

  (3)如此真,如此善,如此美的古藤被毁而又投诉无门,只有哭泣,哭泣,哭泣。

  3、你是如何看待“愚氓毁美”之事呢?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明确:古藤毁于愚民之手,这就有了更深的揭露意义,意味着必须消除愚昧,提高全体国民的素质,才能使真、善、美得到维护和弘扬。

  4、文章最后一段话有什么深刻含义?

  明确:是“我”将永不放弃揭露悲剧,维护真、善、美的责任,和作为一个普通人对真、善、美的追求。

  读季羡林《幽径悲剧》有感

  近段时间,忙忙碌碌、浑浑噩噩,买了许久的书竟被束之高阁填充了书橱。周日的下午,终于可得空闲,于是洗净了手,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沉醉在大师所描绘的精神境界里。

  跟随大师自己仿佛也来到了北大燕园,徘徊于蜿蜒曲折的幽径。春天里听鸟儿应答;夏天看红荷映日、绿波潋滟,秋天赏苍松翠柏,遍山枫叶,冬天观白雪皑皑,抖擞的松柏。一切的景致在大师的笔下富有了饱满旺盛蓬勃的生机。

  此时大师笔锋一转,点出最让人留恋的还是一株古藤萝,从古藤萝隐匿于树丛中,给人们馥郁芬芳而不浓烈的着笔,写出了这株默默无闻的古树是那样让人爱怜。庆幸的是在史无前例的中,燕园的古藤树几尽消失,而这株古藤萝却幸免于难。就在大师暗自高兴时,莫名的这株古树也被虐杀了,是在藤萝还初绽着淡紫色的成串的花朵,还在绿叶丛中微笑时,被人悬空砍断。从此,这条给大师带来无穷快乐的幽径变成了一条永远无法释然痛苦、悲伤的地方。每次经过幽径,他仿佛都可以听到古藤的哀怨、哭泣,都是对大师心灵的一次拷问、折磨。因为藤萝已不是一棵古树,成了历史和文化的负载和见证。它的最终被砍如同人们最终摒弃了自然,摒弃了历史与遥远的精神回望。整个燕园目睹此树的只有大师一人,只有他一人在为这棵古树悲伤哀叹。是啊,人们要关注的事太多太多,谁又会在意一棵树的生与死。此时大师向人们呼出了“奈何,奈何!”,却只能独自背负起沉重的十字架。

  读罢此文,被大师深厚的人文精神和生命底蕴所震撼。而文章的语言又不失雕饰,真正达到了语从口出,真情自现的境界。

  拓展:简介

  季羡林(字希逋、齐奘,1911年8月6日-2009年7月11日),山东临清人,著名东方学大师、语言学家、教育家,历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南亚研究所所长、北京大学副校长等职,是北大唯一的终身教授,与饶宗颐并称为“南饶北季”。

  他早年留学国外,精通多国语言(英文、德文、梵文、巴利文),尤精于吐火罗文(当代世界上分布区域最广的语系印欧语系中的一种独立语言,是世界上仅有的精于此语言的几位学者之一)。其著作汇编成《季羡林文集》,共24卷。生前曾撰文三辞桂冠: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

  季羡林于2009年7月11日逝世,享年9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