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石曼卿文欧阳修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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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石曼卿文欧阳修古文  ◇原文  维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欧阳修,谨遣尚书都省令史李□,至于太清,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①: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

祭石曼卿文欧阳修古文

  ◇原文

  维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欧阳修,谨遣尚书都省令史李□,至于太清,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①: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

  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仿佛子之平生②。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③。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磷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④。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狐貉与鼯鼪⑤?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

  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夫太上之忘情⑥。尚飨!

  ◇注释

  ①具官:唐宋以后,在公文函牍或其他应酬文字的底稿上,常将需写明的官爵品级简写成“具官”。清酌:祭奠时所用之酒。庶馐:多种佳肴。本文指珍美的祭品。

  ②仿佛:依稀可见。

  ③轩昂:谓英俊出众,气度非凡。磊落:谓胸襟开阔,洒脱光明。突兀峥嵘:山势高耸貌。这里借以形容才华突出。

  ④踯躅(zhí_zhú):徘徊不前。指兽。咿嘤:鸟悲鸣声。

  ⑤狐貉(hé):狐狸与狗獾。鼯(wú):鼠名,形似蝙蝠,在树林中能滑翔,俗称飞鼠。鼪(shēng):兽名,又称“鼬”(yòu),善捕鼠,故有鼠狼之名,即黄鼠狼,尾毛可制笔,谓之“狼毫”。

  ⑥陨涕:落泪。太上:最上的意思,也指上圣之人。忘情:指忘掉人世间喜怒哀乐之事。这句意谓自己面对圣人之忘情感到惭愧,即做不到那样。

  ◇鉴赏

  本文是欧阳修为悼念亡友石曼卿死后十六年而写的一篇祭文,用以祭奠一生不为世用的知己,一掬同情之泪,故感情尤其深挚哀婉。

  祭文的开端,从生与死、形与名落笔,总写赞叹与追怀之意。文中称曼卿生前乃人中豪杰,死后为鬼中英灵,虽随万物同生死而“归于无物”,但名垂简册,光耀后世。于是转入写曼卿墓地,从愿望与现实两方面铺开,达追思之意。此时的作者,对于十六年前的亡友依旧音容如在,记忆犹新。这样一位“轩昂磊落、突兀峥嵘”之士,纵然死后亦当化为“金玉之精”,或“生长松千尺”,或“产灵芝九茎”,一连串的想象,表达了对亡友的最美好的礼赞;然而现实图景却是墓前荒凉冷落,荆棘丛生,饱经风侵露湿,任凭磷走萤飞,更有牧童樵叟歌吟上下,惊禽骇兽踯躅悲鸣。如今已是这般,那千秋万岁之后,岂不成为狐貂、鼯鼪穴藏之所吗?一往情深,不能自己。随之又笔锋一转,以“自古圣贤皆然”作解脱,由情入理,以相慰藉。末尾归结到彼此交谊之厚,再从理与情二字说开。明知盛衰之理本当如此,自应通达为怀,但一想到与曼卿往日情深,却又无法“忘情”,以致“临风陨涕”,欷歔不已。

  全篇仅300余字,竟三呼其名,反复咏叹。在生与死、形与名、情与理的诉说中,声情并茂,曲折尽致。文章感情真挚,笔力纵横,音节悲哀,情凄调逸,通篇除最末一段外,大体押韵,念起来倍增凄怆。

  ◇妙评

  凄清逸韵。

  ——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三十一

  胸中自有透顶解脱,意中却足透骨相思。于是一笔已自透顶写出去,不觉一笔又自透骨写入来。不知者乃惊其文字一何跌宕,不知非跌宕也。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十三

  此遣祭曼卿墓下之词,非始死而吊奠,故全在墓上着笔,而以曼卿生平之奇串入,生发其大意,从雍门子鼓琴一段脱化来。文情浓至音节悲哀,不忍多读。

  ——清·林云铭《古文析义》卷十四

  篇中三提曼卿:一叹其声名卓然不朽,一悲其坟墓满目凄凉,一叙己交情伤感不置。丈亦轩昂磊落、突兀峥嵘之甚。

  ——清·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卷十

  似骚似赋,亦怆亦达。

  ——清·张伯行重订《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