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上的那颗樱桃也给你美文 1 南方以晚餐作正餐,去年五一我被潘禾拉到他家吃晚饭,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爸妈。 饭桌上摆了有近十个菜,红烧牛肉像俄罗斯方块层层摞叠,酸菜鱼躺在酸菜谷里,西红柿流淌鲜红的汁水黏在白绵糖上,金黄的醋熘土豆丝横七竖八地歪倒着,橙黄……
蛋糕上的那颗樱桃也给你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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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以晚餐作正餐,去年五一我被潘禾拉到他家吃晚饭,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爸妈。
饭桌上摆了有近十个菜,红烧牛肉像俄罗斯方块层层摞叠,酸菜鱼躺在酸菜谷里,西红柿流淌鲜红的汁水黏在白绵糖上,金黄的醋熘土豆丝横七竖八地歪倒着,橙黄的大龙虾将胡须伸到盘子外,酱鸭肉和大葱被裹在面饼里从叔叔的手上向我递过来,炸带鱼时因火候过大而泛出深沉的暗色,这道菜也就被阿姨安排在了她手边……
潘禾生在稻米乡里,而我从小啃着馒头吸溜着面条长大。在他家时,阿姨给我盛了米饭,还在厨房里下了面,她说不习惯吃米饭就吃面。
她的好意让我充满感激。愿意用精心制作的食物款待我的人,一定是把我当成了很重要的人。
阿姨给我夹了一个炸鸡腿,皮儿酥脆,牙齿咬合时能在唇齿间留下鲜嫩的清香。也给潘禾夹了一个,半天不见他动,就说:“怎么不吃,你不是最喜欢炸鸡腿的吗?”
我停下嚼鸡腿的嘴,错愕地看着他。他知道我爱吃炸鸡腿,从前每次逛街买来的鸡腿他总把鸡腿肉上黏着酥皮的那块给我,我每次说你也一起吃啊,他继续把鸡腿上最饱满的那块塞进我嘴里,然后说:“我不爱吃。”说完就要伸舌头舔舔喂我鸡腿时沾了油的手指。
大概谁也没料到,他一不小心就在他家饭桌上被戳穿了不爱吃鸡腿的谎话。他像做错了事的小同学一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啃鸡腿了。他吃得很慢,很香,而我心里酸酸的,眼前的鸡腿再也咬不下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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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潘禾是在餐桌上认识的。一大桌的人都只是半生不熟的关系,这给了吹牛极大的发挥空间。大半桌的男生纵横捭阖地谈论国家大事,偶尔拾人牙慧的一句话要提高嗓门,唯恐别人不知道这个似乎有些道理的言论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三三两两的女孩在互相推荐着各自昂贵的化妆品,偶尔八卦别人,再彼此心领神会一般地露出暧昧的神情。
总之他们一起眉飞色舞地吹嘘着自己激荡的青春,每个人脸上都显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气横秋。而潘禾在餐桌上夹了一只沙虾给我,他说他看我吃得少,别人的话题也不插嘴,不如再吃一只。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别人的话题他也没有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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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过,能让人真正彼此了解的地方是浴室。当我们都摘下昂贵又累赘的饰物,都褪去原本只为了遮羞和挡风的衣物,都赤裸裸地以来到这世界上的模样坦诚相待时,我们更容易将生而平等的悲悯长驱直入对方的眼神或肌肤。
要我讲,餐桌可能是社交场上另一个无法伪装的场合。人在面对食物时有一种天生的放纵感,他会卸下一切防备,去将那些恭维奉承、阿谀谄媚统统拌着一只沙虾咽下,再将盲目、自大、虚荣随着沙虾不可食用的头部吐出在餐桌上。而那些优雅的餐桌礼仪只会教给我们如何优雅地伪装这些天生的放纵。
再见到潘禾时是在近大半年后的冬天,那天是我来南京后第一次看到落雪。
我认出他时明明捧着一杯暖咖啡,香醇浓郁,唇齿间缠绕着苦涩,可在那一刻我竟嗅到那次餐桌上沙虾的'味道。
我俩为了这个意外的遇见,约着一起吃东西,边吃边聊,后来聊开了直到精疲力竭地倒在餐馆的沙发上。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靠在靠垫上一起看彼此的眼睛。
从那次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后来我们心照不宣地逛街逛超市,逛烧烤摊逛美食城,然后在一个傍晚的路灯下牵手和拥抱。
他的胸中有一张活地图,这个地图里精确地标注了南京城里的每一处美味所在。他会为了带我去吃爱吃的烤猪手而带我穿过大街小巷,他会为了我一早就能喝到暖暖的冰糖雪梨而早起1个小时排队,他会和我蹲地上趴在公园的石凳上一起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
我们都在活着,可与他为了一道传说中的招牌菜而循着手机地图穿过大半个南京城时,我觉着我们是在真正地生活而不仅仅只是活着。一只烤猪手、一杯冰糖雪梨、一碗牛肉汤,都足以令我喜悦。我在意的并非是这些东西本身,而是他注入在这些食物中的爱。
在遇见潘禾之前,我对食物的热情只是维持在果腹的阶段。跟他在一起后,我开始真正明白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你知道吗?食物也是能尝出爱的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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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虽然热爱美食,但其实多半源于潘禾,而不是自己的内心,只是潘禾是真的爱,他最用心对待的就是他的胃,因此后来我们之间的矛盾和争吵不可避免地由食物引发。
他又在一个我着急赶作业的傍晚非要拉我出去,“走,北桥底下那家歇业了半个月的煎饼铺子开门了,绿豆面的!”
我不忍拒绝他的热情,也拗他不过,只好跟他一起去,可我心里是不大情愿的,只能寻思着晚上早点回来接着赶作业。
我是北方人,喜吃面食,自从我带他吃了次传统的北方鲫鱼馅的大面饺子以后,他就爱上了面食一发不可收拾。煎饼、饺子、麻食、馄饨,他无一不爱。
看着老板在锅里舀入两勺绿豆面浆,握着锅柄朝一个方向把锅转一圈,然后面浆就像化不开的水一般,均匀地摊在锅底了。绿面晃动,让人赏心悦目。趁面糊表面还没有凝结的时候,老板又迅速磕入一个鸡蛋,用铲子把鸡蛋液摊开,又撒上一把葱花。
潘禾看得心花怒放,吃起来再蘸上一勺番茄酱,美滋滋的。但我心里只有着急,“我们吃完赶紧回去吧,我作业明天要交。”我边吃边催促着他。
“也不着急这一会儿,你没发现这个好吃得要命吗?”他不急不慢地又挖了一勺子番茄酱,不疾不徐地甩在煎饼上,又一遍遍地涂抹均匀,看来一时半会是不打算走了。
我看着他的举动,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放下筷子,再起身径直出了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已经出了门,然后我又回了学校。
摄入食物,这是最低级最原始的需求,在有些人的眼里,它只是食物,只是为了让人活着,比如我。而在有些人眼里,它不仅仅是食物,还是一种生活,比如潘禾。所以在对待食物上,我和潘禾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当初我们在沙虾的气味中相识,在咖啡的酸涩醇苦中相知,在烤猪手和脆皮鸡、柠檬汁和乌梅汤里一点点将年少的青涩发酵升温,最后败在了等待一段为煎饼抹酱汁的时间上。
我与他的点点滴滴都与食物有关,这使我对食物也开始抱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但我终究无法像潘禾那样,从心底去热爱它。回去路上细细回想起这一段令我窒息的、却被孤注一掷的爱情,我竟莫名有种解放一样的释怀。那一刻再往后的他对我来说只有擦肩相逢的美食的意义,而没有感情。
5
再让我想起从前的潘禾,是昨天在闺蜜家里看她给男友做糖醋排骨。
她说他们的爱情,跟浪漫毫不沾边,好像更像是苦行僧的戒律。因为男友工作繁忙,能陪她的时间极少,而她也还是学生不赚钱,也从没送过他什么。所以他们没有寻常恋人所拥有的甜蜜的陪伴和精心的纪念。
她一边跟我坦言她的无奈,一边把排骨剁成一段一段的,再入锅扑腾一阵子祛腥。
她在等着排骨入味的间隙,跟我讲:“从一个人对待食物的态度上能够看出来很多东西。”我的心里一紧,她又接着说:“人在面对食物的时候,本性就流露出来了,愿意为你放弃食物的人,一定也愿意为你牺牲他的一切。愿意带你吃饭的人,愿意关心你是否吃饱的人,能时不时问问你饿不饿的人,才是真的贴心爱你的人。”
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会把黏着酥皮的鸡腿肉喂到我嘴里、会排好长队只为买一杯我爱的柚子茶、会愿意把西瓜中间最甜的那块给我吃的潘禾。
油锅沸了,闺蜜爆香辣椒,再用菜刀拍了蒜泥,动作娴熟又可爱,有爱情和美食温润的人都是温柔而美好的。她扔进几块冰糖炒糖色,再将那颤巍巍的大骨头悉数倒入,糖汁裹在肉上,泛出香甜的气息。闺蜜温柔地翻炒,仿佛她不是在做排骨,而是在烹饪爱情。
我的眼睛有点湿,我突然很想念潘禾,他像爱他的胃一样爱过我。他把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块给我,把鸡腿肉上黏着酥皮的那块给我。
如果我还能再爱他,我会愿意陪他去吃鱼,然后把没刺的那块肉给他;我会愿意和他分享一个蛋糕,然后把唯一的那颗樱桃也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