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岳》看杜甫诗歌对视点\视角的运用 《望岳》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五言古诗。全诗以诗题中的“望”字统摄全篇,句句写望岳,但通篇并无一个“望”字,而能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可见诗人的谋篇布局和艺术构思是精妙奇绝的。 从《望岳》看杜甫诗歌对视点\视角的运用 ……
从《望岳》看杜甫诗歌对视点\视角的运用
《望岳》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五言古诗。全诗以诗题中的“望”字统摄全篇,句句写望岳,但通篇并无一个“望”字,而能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可见诗人的谋篇布局和艺术构思是精妙奇绝的。
从《望岳》看杜甫诗歌对视点\视角的运用
摘要:杜甫《望岳》诗共有三首,其第一首是青年时期望东岳泰山之作。本文从绘画艺术视点、视角及视野的角度,对杜甫《望岳》等诗进行了赏析,力图在景物描绘和情感抒发方面对诗歌的整体结构作出全新的、较有独到见解的诠释。
关键词:杜甫;望岳
泰山作为五岳之首,历来备受文人墨客的青睐。千百年来,登临之迹不绝,题留之墨常新,其中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不胜枚举。因此,要想在前贤毕至、异彩纷呈的泰山诗中别开生面,独树一帜,占有一席之地,对年轻诗人杜甫来说确实不啻是一种考验。然而,面对如此考验,初出茅庐的诗人不仅没有妄自菲薄,而且不畏前贤,积极调动创作状态,充分展示出自己风华正茂、激扬文字的书生意气,写下了《望岳》这首被后人誉为“绝唱”的不朽诗章[1]: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首诗是杜甫年轻时代壮游齐赵时写下的一首既大气磅礴而又含蕴无穷的诗篇,是现存杜诗中写作年代最早的作品,在其一生诗歌创作对思想性与艺术性不断追求的历程中具有奠定基础的重要作用。尽管岁月已经过去了一千二百多年,但只要我们对诗文稍加体会,诗歌中所表现的泰山雄伟磅礴的气象与神奇秀丽的景色,以及由此激发出的诗人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之情,与不怕困难、勇攀高峰、俯视一切的雄心与气概和卓然独立、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都是不难感受得到的。然而,细细咀嚼之后,我们就会对诗人在景物描绘和情感抒发方面所表现的卓荦不凡的艺术魅力叹为观止。杜甫这首诗作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成功,笔者认为与诗人在创作中对视点、视角和视野巧妙的把握运用是分不开的。同时,这种灵活驾驭视点、视角和视野的写景叙事方法,对后来杜甫其他诗歌的创作也发挥了非常重要的借鉴与指导作用。因此,对此诗在艺术结构方面作以探究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知道,“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杜甫在诗歌艺术领域不断追求,以期达到尽善尽美境界的风格和特点。他的每一首作品,在艺术特点上都有不同寻常的惊人之处。与诗人的其他作品相比较而言,这首《望岳》诗的成功之处主要在于它独辟蹊径的艺术构思[2]。若就艺术构思而言,作为写景抒情的登临之作,视点与视角的选择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尽管视点、视角与视野之类的概念来自西方近代的绘画艺术,但我国古典诗歌对它们的运用却由来尚矣。这里,我们不妨先对视点、视角和视野的概念作以阐释。所谓“视点”,是指作者关照事物时所处的某一特定位置。“视角”,是作者将所关照到的事物排布于画面之上的大小不同的角度;而“视野”则是指在这个角度上所观察到事物的空间范围。如果从视点、视角和视野方面进行分析,我们就会发现《望岳》在结构安排以及意象创造方面颇具匠心。在本篇作品中,诗人紧扣题目中的“望”字,在对景物的关照与描绘过程中,通过视点的推移,视角与视野的变化,由远及近,以近兼远,俯仰相衬,虚实结合,使景物的描绘与情感的抒发结合得紧密无间,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下面,让我们结合具体作品,认真体会一番。
首联“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两句,由极远望之的想象而来,将视点由千万里之外逐渐推到了广袤无垠的齐鲁大地,视角由小到大。“岱宗夫如何”是一问句,表现了诗人长期以来对泰山的心往神驰和急于借登临泰山,放飞人生理想的迫切心情。“岱宗”,即泰山。“岱”是泰山的别称,因居五岳之首,为群山所“宗”,故称“岱宗”。据《孟子•尽心下》记载,孔子曾“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杜甫此来,虽是在赴长安参加贡举考试落榜之后,但其人生理想不但没有就此消沉,而且由此焕发出了追求更高理想的志向和抱负。“夫如何”三字,将视野尽头的泰山隐隐约约地捕捉于画面之中,其视点极为遥远,视角非常之大,并且极尽想象之能事。“齐鲁青未了”既是对“夫如何”的回答,又是对泰山及其周遭景物的总体描绘。这一句是乍来齐鲁时对泰山的远望,视角由大渐小,将视野逐渐集中于辽阔的齐鲁大地。“未了”,是无穷无尽的意思。诗人望中所见,齐鲁大地绵延广阔,郁郁葱葱,一望无际。这个画面的捕捉,从侧面烘托了泰山横亘万里、挺拔千寻的气势,显得非常广阔,非常壮美。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两句,诗人将视点推到离泰山较近的位置,以抬头仰望之所见,尽情地勾画出泰山钟灵毓秀、气象万千的风貌。由于焦距较近,所以画面就显得更加细致和清晰。同时,由于视角是从下向上展开的,因而泰山神奇秀丽的风姿和挺拔高耸的气势就得到了充分展示。上句是说:大自然对泰山情有独钟,把一切神奇秀丽的景色都聚集于此。“钟”,是聚集的意思。它赋予大自然以人的情感,使泰山特别多地禀受了大自然眷顾和呵护,从而将无限美好的内在本质和外在形象尽情地展示了出来。下句是说:由于泰山山高岭峻,遮天蔽日,因而即使同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之下,山南山北的景色也被分割成了明亮与暗淡的不同色调,仿佛处于清晓与黄昏两种环境之下。其中“割”字用很有力度,它形象地刻画出了泰山直插云霄、刺破青天的气概,不由人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功表示由衷的赞叹。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两句,是在山脚下极近细望之所见。诗人将视点推进到泰山脚下,将视角缩小到“层云”、“归鸟”这些局部事物之上,通过具体细致的意象,烘托了泰山高峻挺拔的气势和气象万千的风姿,流露出诗人对壮美秀丽的祖国河山的无比热爱之情。望中所见,山岚层出不穷,云气盘旋缭绕,共同点缀着亦真亦幻的泰山仙境。此情此景,怎能不使诗人的心胸为之开阔荡漾?归鸟翔集,由近而远,向着更深更高的茫茫山林飞去,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极目远眺,诗人怎能不眼眶欲裂,神与之驰?而其所以然者,莫不与诗人在观察描绘景物时对视点和视角进行巧妙的调整有关。此外,“生”和“入”两字用得非常传神,它们赋予了“层云”、“归鸟”以动态美,使画面栩栩如生,达到了引人入胜艺术境界。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最后一联,在写法上更具特色。行笔至此,诗人并没有放任自己的创作思路沿着远眺、近观、细看的线索顺势而下地自由发展,而是将视点放在想象中来日登临泰山绝顶的位置之上,同时将视角从上到下调整到最大值,让泰山周围的其他众山如培一般拜倒在它的脚下,从而抒发了自己敢于攀登顶峰、俯视一切、胸怀天下的豪迈情怀。这种观察与表现方式,不仅在意象的选取上同前面对泰山的正面描绘紧密结合,虚实相生,而且对抒发积极追求事业成功、憧憬美好未来的宏伟抱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给人以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感受。联系杜甫的人生态度和成长过程来看,这一句所表现的政治抱负与他后来诗中所抒发的“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等信念是一脉相承的。因此,这一联被视为全诗的诗眼所在是很有道理的[3]。
我们知道,时空结构是营造文学作品的基本要素之一。若从从时间结构来说,文学作品一般受制于两种时态,即历时态和共时态。所谓历时态就是遵循实践发展的顺序,将过去、现在、将来的不同意象或场景按照时间的先后连接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写景叙事的链条。而共时态是在一个静止的时态上,将不同的意象或场景横向拓展开来,形成一个独立的景物或事件的平面。文学作品的空间结构,是指意象或场景在空间关系中的相互作用及其所形成的空间集聚程度和集聚形态。杜甫这首《望岳》诗,将历时态的时间顺序与远眺、近观、细看和悬想中的俯视的空间形态有机地结合了起来,通过视点的不断推移和视角的大小、左右以及上下调整,并将眼前所睹的实景与悬想中未来欲见的虚景有机的结合起来,创造出无比美好的艺术形象,在千百年来佳作如林的泰山诗作中“屹然为镇” [4],享有盛誉。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对杜甫《望岳》诗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尤其是诗人在关照景物时对视点与视角的调整转换技巧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若就杜诗的发展过程而言,这种将历时态的时间顺序与远眺、近观、细看和悬想等空间形态有机地结合起来,通过视点的推移和视角的调整,创造出多角度的艺术形象的写作方法,在杜甫以后的写景叙事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运用和发挥,非常值得我们去认真地总结和学习。
比如天宝十五载,诗人身处沦陷的长安时所作的《月夜》就是如此。诗题为《月夜》,作者看到的是长安的夜月,抒发的是对远在州的妻儿的思念之情。我们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设想:如果从自己方面落墨,按照一般的构思方法,一入手就应该写“今夜长安月,客中只独看”。但此时此刻,诗人更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生死未卜的处境,而是妻子对自己的处境如何焦心忧虑。所以他悄然动容,神驰千里,将视点推到遥远的州,悬想出妻子对月思念自己的美好境界。接着,诗人再用“遥怜小儿女,不解忆长安”一联,以小儿女的“不解忆”反衬妻子的“忆”,从而使上一联“独”字所表现的视觉效果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有学者认为,一二两联中的“忆”字与“怜”字是不能轻易放过的,这是确有见地的[5]。然而,“忆”字与“怜”字何以重要,却是值得深究的。只要我们将它们与“今夜”、“独看”联系起来,就不难发现诗人在写景抒情时巧妙地运用了视点推移和视角转换的方法,以遥想中远在州的妻儿对月怀己的情景充分表达了自己与妻儿“想君”、“思我”的深情。第三联“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将视点集中于独自看月的情景之上,进一步表现妻子“忆长安”的柔情蜜意。尾联以“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作结,使视野在对来日的悬想中展开。同时,诗人透过“双照”一词,让视点在两处“独看”中结合了起来。“独看”是现实,诗人却从对面着想,以妻子“独看”州之月为视点,以“忆长安”为视角,而将自己的“独看”长安之月而忆州包含于其中。总而言之,在《月夜》一诗中,诗人通过自己在安史之乱中妻离子散的切身感受,以独特的视点、视角展现了“万方多难”的社会现实,透视出了非常广阔的社会视野。
其实,即使在以叙事为主要表现手法的作品中,杜甫也非常重视对视点和视角进行调整和转换,从而使诗歌的结构变化多姿而自成机杼,意脉连绵不断而起伏自如。如“三吏”、“三别”,以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等叙事诗,如果从叙述的顺序与结构的关系方面去体会,我们也很容易发现诗人对视点和视角的调整和转换达到了驾驭自如、炉火纯青的境界。我们可以拿《石壕吏》为例,稍作分析,体会个一下杜甫叙事诗在视点与视角变化方面的特点和成就。在《石壕吏》中,诗人先以“暮投石壕村”为视点,展现出“吏呼”、“妇啼”的悲惨景象,展开了抓丁与躲丁的故事情节;接着,以老妇为视点,通过她的口述,交代了她家三男戍边与战死,儿媳衣无完裙,孙子嗷嗷待哺的苦难生活背景;最后,再把视点推到夜久天明时分,以抒情主人公的视角来关照那位“独与老翁别”的老妇,使作品的主题得到了深化与升华。由于诗人善于调整叙事的角度,采取了非常合适的视点和视角来推进诗歌的故事情节,因而全诗结构完整而波澜起伏,叙事清楚而张弛有度,充分体现了“史诗”的特点。这是杜甫叙事诗中成功驾驭视点与视角,精心设计篇章结构有范例,完全可以与以写景抒情为主要表现手法的《望岳》诗互相参照。
在具体的阅读鉴赏实践中,当一篇完整的文学作品,特别是古典诗歌作品呈现于我们的面前时,如果缺乏按照视点、视角去寻绎脉络,体会诗意的习惯与能力,就很容易对作品思想内容感到迷茫,甚至难以理解,不能全面把握作品的内涵与意境。从一定意义上说,杜甫这首《望岳》诗,是诗人现身说法的重要之举,它将视点和视角的调整和转换在诗歌创作中的运用之妙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我们,让我们深得诗家之三昧,受用无穷。
参考文献:
[1] 萧涤非.望岳――杜甫.唐诗鉴赏辞典[M].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
[2] 周丁力.杜甫《望岳》艺术探微[J].文学教育,2008(7).
[3] 郭杰.仰望泰山,志在高远――杜甫<望岳>赏读[J].古典文学知识,2001(6).
[4] 浦起龙.读杜心解[M].中华书局,1961.
[5] 霍松林.月夜――杜甫.唐诗鉴赏辞典[M].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