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禅宗空的时间性来解读王维的《鹿柴》 王维是参佛之人,他的《鹿柴》可以理解为他在自然美景的映照下逐渐求得佛禅的过程。 王维,字摩诘,与佛颇有缘分,终身信佛侍佛。王维的诗歌中多有禅意,被后世尊为“诗佛”。在经历仕途的起起落落之后,王维逐渐对朝政失去信心,……
从禅宗空的时间性来解读王维的《鹿柴》
王维是参佛之人,他的《鹿柴》可以理解为他在自然美景的映照下逐渐求得佛禅的过程。
王维,字摩诘,与佛颇有缘分,终身信佛侍佛。王维的诗歌中多有禅意,被后世尊为“诗佛”。在经历仕途的起起落落之后,王维逐渐对朝政失去信心,晚年在辋川山庄中过着半隐半仕的生活。鹿柴是王维辋川别业中的一处胜景,王维的《鹿柴》既是对鹿柴景色的描绘,又是对禅意的抒发,本人试图从空的时间性的角度去解读《鹿柴》之中的禅意。
一、对“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诗句的解读
幽静的山谷里看不见人,只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绵绵不绝。这句诗运用了以动衬静的写作手法,以山谷中一声悠悠的人语使山更幽、更静。“空”在王维的诗歌中经常出现,是王维表现幽静、澄明的代名词。印度佛学中,空的原意是万法的存在。近人丁福保诠释“空观”时云:“观诸法皆空之理也。一切诸法,皆为因缘所生,因缘所生之法,无有自性,空寂无相也。”一切事物、现象说到底都是由于人的“不明”和因缘和合所产生的幻象,一切都是空。但这个“空”并不能看死,看死就不免生相。南宗禅创立者慧能的法偈揭示的就是这个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静,何处有尘埃!”[1]
海德格尔认为,“日常的、获取时间的此在首先在世内照面的上手事物与现成事物那里发现时间。它在切近的存在之领会的视野中领会以这种方式‘经验’到的时间,亦即把时间本身领会为某种现成事物”,[2]但同时,“诸法如电,新新不停,一起一灭,不相待也,弹指顷有六十念过,诸法乃无一念顷住,况欲久停?无住即如幻,如幻则不实,不实则空。”[3]一切事物、现象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流逝,但同时这些变化、消逝又让人感受到了时间的变化、时间的流动过程,因此时间是“空”。时间为“空”,“空”表达的正是禅的时间观。将时间看空是从将世界万物的“相”看空而来的必然,但是将时间看空并不是认为无时间,而是要在无住的时间中保持内心的寂静,做到念念不住,不纠结于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之与亲,言语触刺欺争,念念之中,不思前境。前念、今念、后念,刹那生灭,分别为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三种生命的时态,它们起起落落,无暂住,无故实,展现的只是一股意识生命的绵延之流,只是虚幻的心的体验而已。在念念无住之中,时间被推向永恒,脱离前世、今世、来世的轮回转世的苦难。
鹿柴中“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王维在空寂的深林之中听到了人语,但是茂密的山林却遮蔽了说话的行人,即使四目张望也无法看到。在这句诗中,为了描述寂静山中有人声穿过、飘过,作者可以用“人语过”等语句,但王维用了“人语响”,“响”有将声音扩大、延长的意味。在这句诗中“响”将这声音延长,虽然山中的人语一经发出不一会儿就会减弱直至消逝,但对于作者和读者来说这声音仿佛在耳边不断地回荡,久久不绝。同时这人语似乎带走了王维的思绪,将他的目光引向深山,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寻找人语的发出者。这里王维还未悟到佛禅,处于“于念而念”的坚执状态,在这里王维纠结于由人的“不明”和因缘和合瞬间产生的虚妄――人声。佛教讲求无念,即于念而不念,达到念念不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则名系缚。在这种种状态下,人处于尘世间的种种幻象中,无法自拔,一旦陷入其中就会被患得患失的痛苦所折磨,不得解脱。禅宗里有一个小故事可解“于念而不念”。一个老和尚领着小和尚游方,途经一条河,有一位妇人也在这河边,但犹犹豫豫,面露难色,想过河但不敢过,老和尚主动帮妇人趟过了河,到了对岸,放下了妇人,带着小和尚继续赶路,但是小和尚心里直犯嘀咕,不理解师父的行为,走了一段,小和尚终于忍不住了,说:师父,你犯戒了?出家人怎么能背女人呢?老和尚叹道:我早已放下,你却还放不下!此时的王维还处在“落叶满山空,何处寻行踪”的诗禅第一境界,是追寻禅这一本体而未得的境界。
二、对“反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诗句的解读
作者求禅未得,继续探索。作者深入山林,在这时落日的余晖映入了深林,金色的余光又撒在青苔上,景色宜人。这说明王维再此之前也曾看到过夕阳通过密密的树林露出的缝隙照在青苔。在这一前一后地复观夕阳照青苔中,时间凸显处来。此时王维在瞬间之中在金色的落日余晖中顿悟了真如。落日映照下的光影,如同真如自体所具有的智慧,它永恒不灭,遍照四法界。心中的佛性在刹那之间被触发。刹那是开始也是结束,同时也无所谓开始无所谓结束,刹那之间就是永恒,在这刹那之中,人的妄念生灭,因此于念念不住,即于念而不念,心中“无念”,故消解了一切情与欲的驻留,亦无所谓主观、主体的执拗,“无尘心、无机会、无分别之心;没有任何内心牵挂、没有滞累、没有焦虑、没有紧张,也没有妄执,真正做到‘是心是情,同归性海’、‘脱弃凡近’”。王维在这刹那之间看透了世间万相的生灭,万相为空,万相不著。所谓“离一切相,是无相;但能离相,性体清净”。王维悟得了时间的“空”,而内心寂静,不喜不悲,这样一切都还原为太上无情的自然本色,人的心灵达到真正的空寂澄明。空寂是生命原本的空白与寂静,却并非一无所有,它是一种生命原始的空白与寂静,是一种生命原始的存在。道安《安般守意经》说:“得斯寂者,举足而大千震;挥手而日月扪;疾吹而铁围飞;微嘘而须弥舞。”这种空寂是人心的真正顿悟,达到了“真如”,这是内心的真正自足、自信,得到真如的内心无比强大,一切邪妄不能改变他,达到了真如的精神的无比充盈。
王维对包括鹿柴在内的辋川别业抱有深情厚谊,在他有事要离开辋川别业时曾赋诗一首,题为《别辋川别业》:“依迟动车马,惆怅出松萝。忍别青山去,其如绿水何。”辋川是王维的精神寄居之地,在这里王维参悟禅法,享受恬静自然的生命状态。
三、结语
因此空即看透世界是假有以及时间是虚妄也是永恒之后的寂静。空就是对时间的超脱,是王维的精神之家。空的时间性为以静观动的刹那直观提供了基础。王维的山水诗以空观色,山水在刹那的直观下成为纯粹的现象,王维终在《鹿柴》中悟得了佛禅,而鹿柴也在佛性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澄静地坐落在蓝田和王维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