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史册现代诗歌 千口岭 一千座山岭,手牵着手,肩靠着肩。 一千只头颅高昂着,不偏向左,不侧向右—— 那么阔大的天空,压了下来;那么深重的时间,叠在上面;那么纷繁的命运,云层一样堆积…… 如此安静、坦然。仿佛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听见: 骨骼……
穿越时空的史册现代诗歌
千口岭
一千座山岭,手牵着手,肩靠着肩。
一千只头颅高昂着,不偏向左,不侧向右——
那么阔大的天空,压了下来;那么深重的时间,叠在上面;那么纷繁的命运,云层一样堆积……
如此安静、坦然。仿佛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听见:
骨骼承受重压的响声,追着亿万年时光,马不停蹄地跑到今天。
在大地上,笃立或行走。
水有水的路数,山有山的活法。
一千座山挽在一起,便集合为一千个相同的姿态:昂首挺胸。举目远望。梦想的根系,伸得远远。
关于坚定如一,其实,可以不断添加温馨的内涵。
比如草木葱绿,展开一幅横亘百里的天然画屏;
比如山歌悦耳,唱出一缕缕以苦为乐的炊烟。
碑牌河
生命,从来都以一条河流的方式,义无反顾地赶着长路。
从源头出发,没有告别,没有停止,甚至没有无缘无故的消亡。
选择做一条河,流淌的命运便难以抛开,更不能轻言放弃。
在它的上游,叫长滩河。
我曾走过那里。愈往上行,水路愈是崎岖。村庄渐远,景致粗野,惊飞的水鸟放大惊惶。弃船步行,一条野径随即没入草丛,越往前,越是寻不见影踪。
到后来,我只好选择退却。
那里,没有舟楫往来、船歌缭绕与烟火气息,只有遍布的石滩、丛生的荆棘和无路的峭壁。偶尔出现的几户人家,也是门锁锈蚀,一院生动的鸡鸣犬吠皆被风干。
当它在下游改名,却将十里长滩,摆在这里。
——仿佛幼年的理想,在壮年时代有了稳妥的承接;
——仿佛偶尔闪烁的生命之重,有了适度的呈现。
木舟划过,翻腾的水花,照亮我从未背离的内心:
河水支撑的骨骼、血液,母爱般传递的心跳、情感,一条水线将我与故乡栓紧的命运。
是的。生命,从来都以一条河流的方式,义无反顾地赶着长路。
每当夜深人静,我都能听见血液奔突,带着故乡清亮的水声。
活水洞
一脉天水,珠玉般四下散落。
叮叮当当的碎裂之声,连着草尖挠动的碧空,植入心思细密的山野。
野径通幽,一头高过流云,一头低过草莽。
往来者的惊叹之声,有那么几滴穿透石梯,打湿不明来处亦不闻去向的时光。
靠岩为洞,据水而活。
在坚硬的表层,亿万年的光斑终于出现些微的松动——
长绒毛的苔藓俯首。
守规则的虫蚁疾行。
一株野草被多事的风吹送,并在洞壁边缘扎下根系。
一线流水接踵而过,像赶赴某个难以实现的约定。
抬头,野草摇曳,破碎的晶体纷至沓来。
——这妙不可言的时间和耐人寻味的秘密,或许,源自一株野草活泛的内部。
将军岩
——兼致开国将军李中权
峭壁,兀立千仞。
多像一位横刀立马的将军,鞭梢所指,气贯长虹。
多少年了,雄劲的山风依旧排着整齐的队列,一丝不苟地正步而过,经受庄严的检阅。
松涛奏响流岚,怎么听怎么像一支铿锵有力的`进行曲。
大地苍茫,适合胸怀若谷、指点江山。
苍生迷乱,适合振臂一呼、揭竿而起。
再卑微的草野、小径,在这里也有高度——
那年,一个赤脚的放牛娃临风而立,当他毅然转身,革命的烽烟便从千口岭上一堵穷困潦倒的土墙开始,燃过巴山、草地,燃到延安、北京。
时光无情,藏匿亲情的呼唤,抹尽人间的悲凉。当锋锐的信仰形销骨立,那些欲哭无泪的往事已逐一风干。
唯一不变的,是将军的身姿与风骨——
挺立,高拔。与这方水土,注定相守千年、万年……
红军坟
一盏明亮的北斗,可以照见身后的故乡。
擎一支火把,推开漫无边际的黑,扔掉风雨飘摇的家。到某一天,自己走出的路,已难以顺顺当当地走回去。
难堪回首的岁月——
刀锋般锐利,雪雨般凄绝。漫漫长征路上,亲人离散,战友泪别。那些入骨的伤痛,掺和着腥红的血液,被无情的风暴逐一引出。
实在撑不住,停了下来,依旧攥紧一条往北的路。
那里:北斗星下,革命的火种遍地生发,穷人的幸福正如火光闪耀。
等到革命胜利的这一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躺在宽厚的故乡,多么好呵!
一件破烂的布衣,也能传递母亲永恒的温度;一颗鲜艳的红星,也能安抚不息的心跳;一朵啼血的杜鹃,也能慰藉未寒的尸骨、不瞑的双眼……
卧马石
再剽悍的宝马,也有脱力而亡的惨烈;
再骁勇的将军,也有英雄迟暮的悲壮。
一块石头,藏下历史的通道和岁月的密码。
密林玄机层叠,松涛欲言又止,枝叶欲盖弥彰。
踪迹隐约的古栈道,被经年的风雨锈蚀,数着数着,就要花光最后一枚记忆的银两。
再往前,依旧山河起伏,与此关联的情节隐没其间。
丈八长矛在手,雾气散开,三分天下经络分明。
在千口岭:浅草淹没矫健的马蹄,夕阳残照凶险的征程。
而真正的战马,只会卧地长辞。
正如夜过巴州的虬髯将军,只会枕戈待旦,一往无前。
多少年了。热血染红的石头,经风沐雨,恒定如一。
仿若一句耐人寻味的释义:
江山宏大,生命卑弱。且以壮志酬肝胆,勿以成败论英雄……